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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20

【宗薩仁波切】在現代社會,學心經有什麼用

【宗薩仁波切】在現代社會,學心經有什麼用 



(資料來源:網路)

有一個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輪回。假想它正在順時針轉(如果逆時針方向轉就是涅槃)。般若波羅密多咒是一切咒中的無上的咒,沒有比它更高深更好的咒了。字面上講,心經也有護佑的意思。保護大家免於各種的病苦

地點:Grand Hyatt hotel hong kong
時間:2015年2月1日星期日

這是一個科技高速發展的時代,醫療體系也進步了。我們的溝通系統讓我們如此繁忙。我們變得所謂有效率的同時,也有了“壓力”。在某種程度說,這也是非常墮落的時代。一些普世價值、對家庭倫理的價值觀都在減弱。這也是人們不再思考表象之下的深意的時代。我們甚至忘記了思考以後會發生什麼,孫子輩會吃到什麼我們也不在意。雖然這個時代如此墮落,但看到各位在周日大早聽教法,我覺得很欣慰。

從世俗的眼光來看,可能找不到比這個更無聊的主題了,這也是最不能讓大家產生利潤的主題。你對目前擁有的一切,覺得有些不自在,有不安全感,這是我們內在的佛性正在踢我們,其實是一種佛陀的加持(blessing)。這個時候,你能來聽佛的教法,這是你積累的功德的示現。

我可能是最沒有資格和諸位分享佛陀教法的人。心經是一個經典,佛陀的教法只能由初地菩薩以上的菩薩來詮釋。初地菩薩是個什麼樣的概念呢?他能在一刹那思維十萬件事物,得出十萬個問題的答案,面見十萬個佛,也能對十萬眾生教導教法。我惟一的特質,是對佛陀的教法有些虔誠心。同時,這個教法也是大乘的心髓教法。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是不能用我們特有的邏輯去分析和用概念來思維的。以我們的能力,要分析這麼深的教法是非常弱的。我只希望借這個機會和大家探討。

首先,我要調整自己的動機,來和大家分享教法,不是為了讓大家留下我是個好老師的印象,希望利益到大家,其次,希望所有的神、鬼、惡鬼、龍、阿修羅都能來聽。希望你們,想要追隨佛法的人,也調整自己的動機,和自己內在的慈悲能夠溝通。

這個時候開始禪坐:不要進行任何的祈請,不要觀想,不要持誦經咒。學習不做任何事情的藝術。我們已經做的太多。如果我們做的一些事情可以帶來正面的影響,我們早就成菩薩了。現在坐直、你的心可以去莫斯科,也可以留在香港,不用想什麼主題……我們作為人類,有一件事做得不夠的,就是思維。我們也思維,但思維的都是外在事物。如果只是坐著,對大多數人來說,可能難以忍受。我們人有很多不喜愛的事物,有兩樣我們特別不喜歡:無聊和孤獨。但它們又彼此相關。無聊與孤獨,來自於很根本的不安全感。所謂的不安全感不是股市崩盤或者腦子裡長了腫瘤,而是對存在的不安。是我坐在這兒嗎?我是他的什麼人嗎?我是她的男朋友嗎?我對她來說,是什麼呢?我需要給到他什麼資訊嗎?有的人想來想去到最後甚至要用剃刀割自己,這都是因為關於存在的基本不安全感。當然這種非常根本的不安全感,從表面來說,不是很明顯。我們已經成功地在表面上對這種不安全感麻木,但並不表示它消失了,它是所有不安全感的國王。



我們有各種各樣的學位、社會工作,幫我們麻木根本的不安全感。芥末的辣對麻木不安全感特別有作用。我們購買各種體位和各種情趣玩具,我們註冊加入一些俱樂部,還有各種白金卡、貴賓卡,但這些東西只會麻醉我們意識的靈敏度。就像現在有一種治療頭痛的藥,麻木腦神經,所以我們感受不到頭痛。

由於根本不安全感一直在那裡,這就是為什麼你早餐時心情良好,到了晚餐時,心情又變得非常壞。今天讓你不高興的事,可能第二天又讓你變得很高興。都是因為這種根本的不安全感。為什麼我們無法去除這種根本的不安全感?

我們沒有興趣去熱愛孤獨和無聊。書店那些暢銷書沒有教你如何愛上孤獨和無聊。我們是很孤獨的嗎?是的。你也會很孤獨。但是沒有人跟你分享這事兒。我們和情人一起去了京都,看到櫻花浪漫,以為共用了櫻花的盛放,但這種事永遠不會發生,因為你和你的情人從來不會看到同樣的東西。你的觀點,也不是我的觀點。

在現在的世界,講心經有什麼用呢?我們不是在講很抽象的世界和平,和諧之類的概念。心經甚至能教你如何購物完後沒有罪惡感,心經可以幫你教養小孩,你所教養的小孩面對的世界和我們面對的世界將是不一樣的。我們所有的洗腦的工具都已經落後五十年了。我們別說五十年之後怎樣,連明天怎樣我們都不知道。心經可以幫助我們欣賞親友之間的關係。並不是說,心經具有超自然,超現實的能力。

心經就像一個符咒。一些特別的字音,你念很多遍後,就會產生力量,我們就叫它真言或者陀羅尼。般若波羅密多咒是一切咒中的無上的咒,沒有比它更高深更好的咒了。字面上講,心經也有護佑的意思。保護大家免於各種的病苦

大家可能會問,它如何保護我們?因為所有的問題都是由人類營造的概念,以及對概念的僵化理解產生的。你產生了一個念頭,比如你有個葡萄柚。因為我們沒有覺醒,無法全然地看待葡萄柚。我們能看到葡萄柚的顏色,但我們能看到它無常的那一面嗎?我們能看到它的緣起嗎?我們能知道葡萄柚是個概念嗎?

我們對於葡萄柚就變成了一個僵化的概念:這葡萄柚從哪裡來的?亞洲的?歐洲的?好吃不好吃,我們就被這些概念帶跑了。

我們有各種各樣概念。就連我們坐在這裡,也是一些概念。比如,坐在你前面那人,太高。你旁邊的人,好像忘記早上刷牙了。這個房間裡會不會有流感病毒,我應該帶口罩嗎?我帶口罩會不會讓人覺得我生病了?這樣的概念到處都是,充滿宇宙。可以一直延伸到政治、經濟、科學和技術,但人們照樣死亡,照樣生病,三十年前,感到無聊至少還需要一些時間,但現在感到無聊,可能一瞬間就產生了。所以我們要保護自己不要落入概念裡。也免於自己陷入僵化中。

用現代語言講,心經就像開會時做的會議記錄。就像佛界的高峰會議。這個目標是解決所有眾生的問題,而不是只是針對人類。在歷史上來說,這個高峰會議召開的地點是靈鷲山。參加的菩薩非常多,我們需要一個主席,釋迦牟尼。當主席有點很難,因為偉大的領袖從來不講話。他們只是說,good~偉大領袖必須懂得如何引導對話,說出精髓。佛陀的加持力和他的悲心,讓舍利弗來發問(即心經中的“舍利子”),與會的都是了不起的菩薩。觀音菩薩,文殊菩薩,大羅漢,不是那些不能跳出自己的框框來想事情的小人物。

這次會議的成果,就產生了今天所謂的大乘的佛教。它的影響綿延久遠,人們花了上千年來研究當天會議所討論的主題。它的決議是非常簡潔的:到底是什麼造成所有的痛苦呢?另外,從實際層面來說,甚至還有個咒:dayata,揭諦揭諦(音:gadeigadei),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任何能讓我們離開痛苦和執著的咒,都是吉祥的。

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可以翻譯成gone,不只是去,而是整個消失了,所以是過去式。從哪裡去哪裡?第一個揭諦,是從世俗到出世(勝義)。我們購物的時候,好像我們能活一千年似的,我們跟對方講我愛你的時候,意思是問你也愛我嗎?這些快感,就好像草上的那滴露水,隨時就能從草上掉下來。那些時尚、時髦餐廳,食物以及家庭,都是短暫的現象,但我們卻以為是固定的。我們所謂的家就像是旅館,登記入住,再結帳出來。我們的祖父母可能都已經checkout了,然後你的兒女又搬進來住了。各種各樣的東西都能可能來入住。你今天喜歡的明年可能就不喜歡了。只是我們認為它們是固定的,以為所有家庭成員都能永遠住在一起。對於大部分的人,他們是真正相信所有人在一起會永遠保持下去。

比如像今天這樣的一個周日早上,大家不是睡到很晚起來,被心裡的感覺驅動,來到這樣一個地方。你心裡有這樣的想法,你的心有一些騷動,你開始聰明到對一些世俗情形變得不那麼相信。你開始進入第一個“揭諦”。假設你能夠真心有這種感覺的話,你的輪回已經凹一個洞了。就好像車子被撞到凹了個洞,你的輪回世界不再那麼完美,這是好事情。否則,我們和豬有什麼差別?

在我之前講的這個佛界的高峰會議中,舍利弗問了個問題,因為舍利弗知道,能夠安住在智慧裡是很重要的。他就問觀世音,你如何達到般若波羅蜜多的呢?因為舍利弗能看見,當時觀自在正安住在自在中。這是能夠遣除一切痛苦的方法。觀世音有一些教法,類似“色不異空,空不異色。”如果有人捏了你女朋友屁股怎麼樣?難道看到時你就念誦色不異空空不異色嗎?更難的是,如果你中了十億樂透大獎,難道會想起念色不異空空不異色嗎?如果你遇到挫敗,運用智慧已很困難,但當你太歡樂時,運用智慧更困難。

你要會拿出來你的劍用才行。觀世音菩薩是這個世界上最忙的一位。因為他遍在一切地方。在印度,他是濕婆神,在斯里蘭卡,他是一個莊嚴的男神,在中國,他甚至是個女的。所以舍利弗最好奇,他是怎麼做到的?當然舍利弗的發問,是受到佛陀加持(即,與佛陀心意相通)引發的。為了回答舍利弗的問題,觀自在菩薩就在佛陀的加持中開示。於是有了這部心經。

要知道五蘊的意思,這裡的知道,不是你想像的知道,而是徹底的知道。
現在我來做個總結:有一個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輪回。假想它正在順時針轉(如果逆時針方向轉就是涅槃)。裡面有很多的機械零件,但其中有三個最重要的零件:

第一個零件是ignorance(無明)。當你看一個事物,一個包或者手錶,或者你正在聽貝多芬,或者你正在吃芥辣或者冰淇淋,聞到一些香味,比如喜馬拉雅的燃香或者臭豆腐,還有觸,你被溫柔的手碰到的感覺,被什麼東西弄到興奮。對於這個世界產生能和你互相作用的東西,你被這些東西的標籤分心。換句話說,你從來沒有看到真相。我正在看手錶,就被手錶的樣子分心了。因為我在英國待過一陣子,所以我喜歡皮帶型的錶帶,對金屬錶帶不太接受,我覺得還是皮帶高雅,喜歡不太厚的形狀,手錶品牌叫做“彩虹”,因為我對彩虹很著迷。我看待一些朋友,所謂很好的朋友,我把他們當作可以忽略的人,這就是好朋友的意義(壞笑)。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看世界的一套方法,我們看到的都是我們的心投射的東西,有些東西讓你非常興奮,比如我遇到有些人,看到鮮豔色彩就很興奮,還有人看到摩托車的輪胎就很興奮。你把自己投射出來的東西當作是真的。這就是機器裡的第一個重要的零件ignorance(無明)

第二個零件:karma,就是由於無明(相信你的心的投射是真的),所產生的各種活動和行動。

第三個零件:reaction。就是由行動產生的後果。人因此產生情緒,高昂或者低落,導至我們要殺了誰,或者執著於快樂的續集。這些反應帶來更多的投射,這些投射讓你更加信以為真,使的輪回機器轉動得更加快而有序,因為有你的投射作為源源不斷的燃料。這就是輪回機器轉動的原理。
如果干擾這幾個零件,它就會變得運作不良。你感受到無聊,饑餓,寒冷,焦慮,生氣,還有生理上的感覺,感覺你眼瞼閉合的感覺,雖然細微到你每次都會忽略,你穿的衣服,柔軟的落在皮膚上的感覺,耳環的重量,地板堅硬的程度,不管你感到什麼,你選擇,只是看著。

五蘊,色受想行識。觀自在對色蘊講的最多的。所以就講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這一段。在座的對佛教還不是瞭解的,可能聽到這些話會讓你失去平衡。對於空即是色,完全搞不清楚。完全超越我們的想像和能夠理解的程度之外。但你要知道,觀世音在講到這裡連停都沒停,另外又講了四句出來。直接體驗到空性只有實修的方式才能達到。

鏡子裡沒有臉;鏡子裡有反射像,這兩件事是同時存在的。這就是色不異空,空不異色。但是把它運用在自己世界裡比較困難。一切事物都是鏡子裡的反射。你的得失、你的價值、你的家庭、你的敵人,它們不異於空,空不異於它們,它們即是空,空即是它們。實際體驗上,要真正明白和安駐於這個境界非常困難。我們有習性。有接受和否認的習性。

很多人有收集癖,收集丈夫,收集太太,收集的習慣讓自己佈施的慷慨下降。特別是古董,當然,可能我們不會收集古董情人。我們喜歡秘密做一些不守規定的事情。做一些不道德的事,如果你可以不秘密地做,那就不叫做不道德了。有的地方傳授智慧慈悲,卻是最普通不起眼的地方。就像孔子思想,可是我們在實際的行為上不是按照儒家做事的,喜歡走旁門左道。行為和舉止都是有攻擊性的。你看談管理的書籍,都是在教你怎麼攻擊:類似secure、效率,這些字眼背後都深藏著對暴力的喜愛。沒有人喜歡小心行事,仿佛我們喜愛麻煩似的。我們喜歡放手一搏。雖然我們口頭上爭取個人權利,實際上我們骨子裡,卻喜歡奴役他人。我們在尋求一段感情關係時,每個人都是金正恩。

我們喜歡錯誤的見解,不喜歡真理。如果有人告訴你,我們人生的高峰已經過去,接下來往下走,你聽了會怎樣?好像這樣講,我會惹來很多麻煩。各位可能做了美容整形手術,你心裡明白,你是做過手術的人。微笑也要小心微笑,要不不小心就露出馬腳。很久以來,帝王都希望萬歲,但沒有人萬歲。我們有所有這些習性。從心裡明白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進到你自己的體系中運作,是非常困難的。

沒有任何藉口不來修禪定。有的人說,等到心理比較平和時再來修禪定。這樣的講法比較奇怪,永遠有昏沉和掉以輕心,任何時刻只要你能找出一分鐘,都應該練習禪定。這並不複雜: 坐著,觀看你身體的存在,觀看你的感覺。實際上並沒有兩個心:一個心觀看另一個心這樣的事情。心就像是“燈“,可以照亮外界,也是自明。沒有燈,你看不到外界,也看不到燈。這就是佛教裡所講的“自覺”。比之深奧的技巧,會有一步步教導的方法,我建議你們要有具格的老師,就像你想成為史瓦辛格,你就需要私教。

這個私教必須知道你所有的優缺點,什麼能夠啟發你,知道你的人格特殊的地方,知道什麼讓你沮喪,什麼讓你興奮,這位師父至少要對你有仁慈的心。最低程度也要能夠做到觀照你的心理健康和快樂。你也可以有幾位訓練師,同時存在也是好的。但有些時候,幾位訓練師會造成困惑。

訓練心靈的方式有無量多。一路到包含大手印、大圓滿的法門。你的感知、你的念頭會開始發生變化。(注:即轉念得度)。大部分人對世界的視野都非常狹隘。我們的世界小到像一個蟲在樹上鑽洞,以為那就是整個宇宙。你的人際關係、工作、家庭,所有這些焦點都需要改變。順帶一提,如果你喝酒也可以改變焦點,喝了兩三杯威士忌下肚,你就覺得一件件脫光衣服也沒關係。但如果你只能借由酒精達到,那麼問題來了:如果酒精威力失去,你會更深陷在情緒裡。

剛剛講過輪回的機器有三個重要的零件: ignorance,karma,reaction,當你朝相反的方向轉時,就會有相應的改變。在古代的時候,要求僧人帶一塊人骨放到眼前,思維有一天我也會變成這樣。這樣的一個技巧,就是為了逆著輪回之輪的方向轉。學習不被捲入所有的散亂。這樣做,第一個零件的功能就開始減弱。接下來,第二、三個零件也會相應失去功能。輪回就會瓦解掉。所以當你發願,反方向去轉輪回的輪子。你就踏入第一個揭諦。

色受想行識,展開說,受蘊也是一樣。受即是空,空即是受。無眼耳鼻舌身意。我不會每個都講,你要注意的是,連四聖諦也是空。苦即是空,空即是苦。道即是空,空即是道。智慧即是空,空即是智慧。證悟是空,空即是證悟。佛即是空,空即是佛。

希望通過這個說明,當你再看到“空”不會當成一個否定的概念。它不是否定,也不是接受。上帝即是空,空即是上帝。月稱菩薩問:向什麼樣的弟子可以傳授空性呢?答案並不是說空性很高深,你只能教研究生。當一個人聽到空,毛孔都豎起來,熱淚盈眶,就是適合空性教法的學生。 雖然傳授空性教法的時候,有完整的系統的理論性架構,這就是佛教哲學學院所教的。但如果你確實想瞭解空性,那些工具是不足夠的,只是佛教並不拒絕那些工具的使用。某種程度上,西方哲學家中,例如尼采,已經觸及到空性。但是尼采對空性理解的程度,就是他永遠不會接受在佛前供花供燈這類事情和空性有什麼關連。本質上,尼采在宗教上有些不正常。

佛教其實有很多方便法門,還有中國哲學裡的一些偈子,來自莊子、老子的思想,其實都是非常具有空性的哲學。莊子已經想到,是我夢到蝴蝶,還是蝴蝶夢到我?已經赤裸裸地在表達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智慧。有個體系讓我們明白,蝴蝶和莊子是無二無別的,是雙修雙運的。我相信,它們是有善巧方便法的。

佛教不共的地方,是它一方面會給你勝義諦的教授,但同時不會拒絕世俗諦上的方便法。這就是為什麼在東方哲學裡會有一些互相矛盾的說法。聽聞這些見地,你會產生一些信心。舉例來說,你從來沒有去過北京。你做了一點努力,這就是第一個揭諦。接下來是無法停止的確信:你要去北京,北京確實就在那裡。你不會想要撤回這個想法。不希望撤回願望,不可阻擋,這是第二個揭諦gadei,然而,這非常困難。

你到了某個地方,在那裡可以從遠處看到北京。這就已經不是一種相信了,因為你能看見它。這就是“波羅揭諦”,然後你到了北京,到岸了,不需要再走了,這就是“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就是建立菩提心。

第二個揭諦,是最難的。修行的人到了某個階段,散亂成了提醒他的工具。你家裡的東西被偷走,你不知道誰是小偷。直到有一天你突然發現有些東西不見了。然後你才會開始想要知道是誰來到偷東西,你尋找蛛絲馬跡,開始感覺來偷東西的人,好像是你朋友的侄子。你開始注意他,這是第二個揭諦——你的心到了他那邊去。但之後,你發現其實是你朋友偷的。下次你這個朋友來找你的時候,你會特別注意他。而對其他人放鬆警惕。就好像你的心,由於重新確認情況,不斷歸零一樣。

接下來才會到達沒有散亂的地步,他不需要專注了。沒有散亂,才沒有專注。
做一個心經教法的總結:五蘊即是空。空性即是五蘊。時間、空間也都是空性。你所投射的這些並不是它真實的本來面貌。對瞭解這些真理的人,這樣的心,是對任何事都沒有恐懼的。當你年幼的時候,你的玩具壞了,你會哭。長大成人後,玩具壞了,你不會哭,你知道那不是真的,只是個玩具。同樣的道理,所有世間的價值,名譽、讚譽、被人忽略、快樂、得失,都像玩具一樣。當我們智慧和慈悲心成熟以後,以上所說的都是玩具。雖然這麼說,它們還是會誘惑到你,捕捉到你。要用這樣的方式,嘗試理解心經。

我提到過要瓦解禪定。這是基於心經中“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一句。那些都是手段,不是目的。當你乘一條船到了對岸,你必須拋棄那條船,才能到岸上去。所以你要瓦解禪定。禪定是船。當我們在座上時,你要有覺察,這種覺察你要把它帶到座下。現在,我們的修行和生活,兩者的鴻溝是非常大的。

訓練自己修行的時候不是限定在某個點,在雙方爭辯非常厲害的時候,訓練自己維持「覺觀」的能力,隨時隨地持有菩提心。修觀的菩提心。但相對來說升起世俗菩提心也是非常重要的。就是發願,你所做的所有工作,都是為利益眾生。(不要忘記回向,比如,回向給自己維持菩提心。) 在佛界高峰會議的後段,佛從三昧起,稱讚舍利弗和觀世音的對話。這很難,因為真理是無法口耳相傳的。但是對沒有瞭解真理的人,你又要加以開示、說明。天人、阿修羅、聞法,皆大歡喜。為了瞭解心經,有很多經可以作為參考。金剛經、維摩詰經,都是解釋空性的很重要的經典,無價珍寶。

有個偈子是說,蓮花不會從乾枯的地方生出來,蓮花生於水與泥。所以菩提心就是從煩惱中生出的。這些都是非常高深的經典,都是究竟的教法。但同樣的道理,佛不是真的給教法。講個例子,維摩詰居士生病了,佛陀派遣他的弟子去看維摩詰,但每一位都拒絕去看他,各有各的理由。比如阿難尊者拒絕去看維摩詰,佛問為什麼?阿難說,那一位喲,聰明到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了。佛問怎麼啦?阿難說,有次佛生病的時候,阿難去配藥,路上遇到維摩詰,維摩詰就對他說,“你真是錯到離譜啊!佛怎麼會生病啊?他可是開悟了的。”阿難尊者就覺得自己糗大了,正要轉身回去。維摩詰又說,你得去拿藥啊!阿難面露驚訝之色,維摩詰接著說:“你應該拿藥給佛,這樣你還能累積點兒功德。”

很高興和大家討論這麼深奧的教法。回向給妓女、加油工人,學者,希望更多人對心經產生興趣。

2015/08/08

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談《禪定》

禪定

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

馬來西亞,2002年
英文編輯/審稿:SuzieErbacher、周熙玲;中文審稿:馬君美
英文謄稿:BenTan;英文漢譯:何念華
(資料來源:悉達多本願佛學會)


禪定、瑜伽、或氣功,我想這在最近都成了時髦的事兒。大家認為打坐禪定是佛教徒做的事情,所以佛教和禪定通常被牽扯在一塊兒。

何謂禪定?


「禪那」、「三摩地」或藏文的「貢」,這些詞都包含了無窮的意義。對於我們大部分人來說,禪定就是雙腿盤坐、身軀挺直、幾分鐘內什麼事都不做,我想這可以是禪定。以這種方式了解禪定很好,不過了解的不完全。

我說這種了解的方式很好,是因為「什麼都不做」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啊!現在這個時代,「不做任何事」是一個非常非常珍貴的力量或能力。今天晚上回到家裡,你們應該坐在客廳的沙發椅上,試著幾分鐘之內什麼也不做。我想你們可能辦不到,遲早會去找電視遙控器。也許你寧願看報紙,當然,很快地你會感到厭倦。然後打電話給朋友,也許跟他們討論舉辦派對的事。

基本上我們需要娛樂,我們渴望娛樂,有了它我們才會神采奕奕。娛樂是必要的,我們需要有事情可做。我們的心即便一瞬間也不能被冷落,它必須忙碌。有個很好的理由可以解釋為什麼我們無法什麼事也不做。當你坐著,幾分鐘內什麼事也不做,我們都有的基本不安全感便開始浮上表面。而這是我們不想要的情況。

我們需要隱藏這個基本的不安全感,我們需要假裝它不存在,這就是為什麼到最後我們要尋找遙控器、看報紙,基本上就是要尋找某種娛樂。這是為什麼,在座的許多人一聽到禪定,就會聯想到坐直、有時閉上眼睛、雙腿盤坐、什麼事也不做;我認為這種理解很好。僅僅這麼做就會為這一生帶來許多不可思議的事。

可是禪定不只是什麼事也不做。佛法的精髓是智慧,假如你抽掉佛法的智慧面向,就只剩下宗教的胡說八道,那些實在沒有用,只會束縛你,它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折磨罷了。我這麼強調是因為這跟一般宗教的概念有關,大家把佛法聯想到戒律、道德等等的事情,卻從來沒有聯想到智慧;這有點悲哀。

有時我在飛機上,鄰座的人猜想我是個佛教徒,他們問:「你是佛教徒?」我回答是。然後他們問的第一個問題就與智慧無關:「你們佛教徒不吃肉,對吧?」這是一個跟道德、戒律有關的問題。我的意思是,這樣很好,但佛法不單只是道德和戒律。事實上,第七世紀的印度學者寂天就曾說過:「如果沒有智慧,所謂的悲心、愛心、慈心和戒律,就成了盲目愚昧的舉動。」這是非常重要的一段話。

在佛教裡,我們需要培養智慧,而我們也有許許多多的方法可以培養智慧。其中最實際、簡易、經濟、而且風險最低的方法,可以說就是禪定。這是為什麼每一個佛教團體和佛法教授都強調禪定。禪定正好是培養智慧的ㄧ個很好的方法,可能還是最好的方法。即使我們討論禪定,而且還可能禪坐一會兒,但我們所做的禪定也只是次要的。我們需要培養的是智慧,那才是修禪定的主要原因。

何謂智慧?

那麼,何謂「智慧」?顯而易見的,你們會問到這個問題,而且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我們並不是在討論藉由念咒、供香等方法從某處喚起的ㄧ個神聖的心,完全不是這樣,佛教徒也不會相信是這樣。佛教並不是一個有神論的道,佛教徒不相信一個獨立存在於外在,並且決定我們生命的造物主。佛教根本的見地是,你自心的本性就是所謂的「本善」(basic goodness),你必須自己去發覺它。這就是我們所說的「智慧」。

智慧是心處於正常狀態的頂峰。當你的心體驗到絕對的正常狀態,那就是智慧。不過,這個正常狀態是非常相對的概念,它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詞。那麼,何謂「正常狀態」?如何能夠正常?這就是為什麼會有經、論、派別、辯論等等,這是個困難的題目。要如何定義「正常」?我看著你們,認為你們都很正常;你們看著我,我確定你們也不會以為我發了瘋、很不正常。所以我們一定都還算是正常。

有一些細碎的方法可以判斷我們是否正常,讓我來告訴你們。這是什麼?一杯水,同意嗎?就是一杯水,不是別的什麼東西,不是膿血,不是用來住的房屋。你我之間有某種一致的看法──這是一杯水。基於這一致的看法,你們相信我是正常的;同樣的道理,我也認為你們是正常的。不過,我們都還不知道。

假如我們再多相處兩個禮拜,你們就會開始了解到,我們每一個人都有點不正常。有些事情困擾我,可是你不懂為什麼那些事情會困擾我,你想不到一絲理由為何它會困擾我,但它就會如此;另一方面,我看到某些事情讓你開心,而無法理解為什麼它們會讓你開心。對我們某些人來說,輕輕一擊是喜樂之源;另有一些人認為,皮鞭和鐵鏈才是快樂的來源,你去荷蘭就會見識到。然後你想,這些人怎麼會認為皮鞭和鐵鏈是快樂的來源呢?可是對某些人而言,它們是快樂之源。

所以,「正常」是非常相對的。我認為正常的並不見得你也會認為正常,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必須對正常有個定論。當然,如果你去問一個心理學家,他們對於如何判斷正常有一套完整的說法。那不就是他們整個的目的嗎?這個現象非常奇怪,心理學家們讀了一些像是榮格或佛洛伊德的書,虛構出所謂的「正常」,然後再依此為人治療。他們努力幫助人們達到那個「正常狀態」,然而許多時候我們知道,這些心理學家本身並不正常,病人還比較正常。生氣很正常,熱情激昂很正常,這些情況都常常發生。所以在佛教裡,要如何判斷什麼是正常?這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如果我們要禪定,就必須討論它。

從聖者的觀點來看,我們所經歷到的每一件事,只要是透過自我去體驗的,就是不正常。根據聖者的看法,我們都瘋了,待在這個房間裡的所有人都完全瘋了;而且這其實是真的。你到隔壁去買本雜誌,雜誌上說:「這是二十世紀人類應該擁有的美腿。」每一個人就都會想要擁有那樣的美腿,不是嗎?

當成千上萬的衣索匹亞人死於飢餓,世界上其他地方上百萬的人卻非常努力地節食,以便擁有這種美腿,這種審美觀其實是由「大都會〈柯夢波丹〉」雜誌或時尚雜誌的一些笨蛋編輯所決定的。我們做很多很不正常的事,只要到隔壁購物商場看看就知道。

每一個人都希望自己很獨特,但同時,每一個人又都害怕自己完全的獨特。因為你若是完全獨特,就會被孤立。你必須稍微被社會接納,必須稍微與他人協調一些。

我們做許多事情,逛街購物只是一個小例子。權力、金錢、成功、人際關係。男女關係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所謂的男女關係,假如你仔細去看,它的基礎就完整地呈現出不正常。當這兩個人不太正常時,關係就會起作用;假如其中一人變得完全正常,也就是說,他或她沒有了忌妒、驕傲、嗔恨、熱情、佔有慾等等,這個關係就無法作用了。

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另外一方會變得很沒有安全感。試著給你的伴侶他或她所要的自由,完全的自由。你的伴侶就會變得很擔心。你的伴侶希望你有一點佔有慾,不是這樣嗎?「你去哪兒了?」「你昨晚在哪裡?」一點點佔有欲就好,如果太多,你的伴侶又會感到窒息。


我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正常,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它們都起源於自我、執著、忌妒、驕傲、嗔恨等等。我們做的每一件事都變成造作而不正常。實際上,不正常對買賣生意有幫助,生意以不正常為基礎。可口可樂的廣告標語:Cokeisit!我們讀這個標語,看到可口可樂,於是這個標語就產生了效果,我們成為這個廣告、這個訊息的奴隸。我們自認為是自由社會的一份子,我們自認為很自由,可是沒有一個人是真正自由的。只要你不正常,你就不自由。你想要融入社會,所以你總會去做別人要你做的事。也許你認為你是出於自己的自由意志去做這件事,但終究你會成為你的選擇的受害者。為什麼會如此呢?如何變得「正常」?

接下來的問題很重要。我們如何生活在這種城市裡?不論你去哪裡,往東、往西、往南、往北,不論往哪一個方向去,你都會看到廣告。你所遭遇到的一切都是二十一世紀的現象──你去工作,必須跟同事和平相處,必須討好老闆,不可以被炒魷魚,應該求取晉升…種種這些,你需要買車子,需要有電話,還要付帳單。

我們生活在依賴性很強的社會裡,每一件事物都相互依賴,這是佛法的另一個重點──相互依存。我們非常依賴各種事物,我們吸入呼出的空氣,很快地也需要依賴其他的事物。生活在這種社會裡,我們要如何才能達到正常呢?我們能夠怎麼做?我們應該放棄工作、剃頭、躲到深山洞穴裡去嗎?即使這麼做就會正常嗎?不一定。我想不會,因為你可能變成另一種不正常,寺廟式的不正常。事實上,情況比現在更糟。因為你現在的不正常還有點天真和樂趣,當你走進寺院或者成為一個出離的人,就會變成非常嚴重的不正常。

那我們該怎麼做?當然,一定有一個道可以讓我們遵循,一定有一些事情我們可以做。禪定,這是我們必須做的。禪定的藏文「貢」,它的意思是「逐漸習慣於」。當我們身體坐直,並不是從某處召喚某種神靈。不要那麼想,因為那跟佛法無關。當我們身體坐直,就算只坐二分鐘,你是去切斷念頭的鎖鏈。

通常,每當我們想到某件事,就會採取一些行動來滿足這個念頭,像是抓起遙控器並且按下按鍵,我們實際上會採取行動。可是在禪定的過程裡,不管什麼念頭出現,你就只要看著,然後結束念頭的鎖鏈。你不會自動地到達正常,不會一夜間就到達正常,但你可以身體坐直並且什麼都不做,不正常就沒有機會出現。

這是我們必須做的。每天禪定二分鐘,不要求太多,每天持續坐二分鐘,只要二分鐘。如果你坐著,不做任何事,甚至不做白日夢,白日夢也得丟棄,那麼你所做的就是截斷念頭的鎖鏈。誠如偉大的聖者薩惹哈所說:「此刻,我們就如同泥濘的池塘,滿是淤泥。」那就是我們現在的樣子,不斷地產生焦慮、希望、恐懼、沮喪、憤怒、昏沉,如同泥濘的池塘。

我們渴望乾淨的、清新的、澄澈的水,即使我們渴望清明澄澈的心靈狀態,我們的所作所為到頭來卻是把泥水攪拌得越來越厲害。我們用遙控器攪拌,用教育攪拌,用各種東西攪拌。有時,就連佛法也變成攪拌泥水的湯匙,甚至佛法也變成了阻礙。實際上很多時候,佛法可能是佛教徒最頑固的障礙之一。作為佛教徒,我們的目標應該是要在日後拋棄佛法,這點非常重要。佛在《金剛經》裡說到:「法或道有如一艘船,如果你要到對岸,就得乘船。當你到達了對岸,然後做什麼?你不會仍坐在船上,你會離開船,登上對岸。」

佛法或修道就像船,它們是方法,它們是必要的迷惑,是必要的詭計。就像是一根刺,如果有刺刺進你的手掌,你需要另一根刺把它挑出來。就是這樣。佛法有時也變成攪動這灘泥水的棒子,尤其是如果你的發心不正確。

為何禪定?

我們為什麼要禪定?清楚我們的動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我們很多人禪定的動機並不是要使水變得清澈澄淨。大部分時候,我們禪定,以為會有人把清澈澄淨的水帶給我們。禪定被當作湯匙,拿來攪拌泥水。大家念咒、祈禱,把佛視為神,我們祈求及時雨、事業成功或任何事,當祈願沒有實現,我們就向佛抱怨:「怎麼了?佛龕上的桃子放得不夠嗎?香燒得不夠嗎?」

為什麼事情會發展至此?因為你的動機不是要讓你如同泥水般的心變得澄淨冷靜。我們的動機是要使心靈變得澄淨,這點很重要。就如薩惹哈所說:「要如何處理這灘泥水?不要攪拌,不要動它。」

你就只要不動它。怎麼做呢?身體坐直,至少暫時坐直。一段時間之後,你甚至不用坐直。保持這樣的禪修幾年之後,你甚至可以在夜總會裡禪定。在最重的電子合成音樂裡跳舞,都可以禪定,因為外在的障礙不再對你產生影響。

現在,尤其是對初學者來說,一些規範是需要的,像是坐直、禁語、不接聽電話,禪定的兩分鐘內電話鈴響也不要去關掉。如果想抓頭或抓背,不要抓;如果想清喉嚨,不要清。一些規範是需要的。

假如你問我:「所以,佛教跟不要咳嗽有關係囉?」咳不咳嗽真的一點都不重要,但是作為初學者的一個工具,營造某種氛圍會有所幫助。除了坐直,其他一概不做,會讓心定下來。就讓泥水是它的樣子,不要去影響它,不要去攪拌它。你就只是看著,然後發生什麼事?所有的泥都沉澱下來,澄淨清澈的水出現了。你看到你自己,你看到水的真正顏色,這就是我們所說的正常。

我們現在看不見我們的水,因為它跟各種灰塵泥土完全混在一起。禪定基本上是不做任何事的藝術。如果有人問你有關佛教的禪定,你應該回答:「禪定是什麼事都不做。」什麼事都不做是重要的行為,各位真的應該好好學習不做任何事情,因為我們做太多事了。做太多事,這是我們的問題。一星期有七天,其中有個所謂的週末。為什麼我們喜歡週末?因為我們在週末應該是什麼事情都不做,不必早早起床。不過我們還是做了許多事。就像今天,正因為是週末,所以你們在這裡,然後去逛街等等。週末都被安排計畫好。我未來一年的週末就都已經排定好了。

我們如同安排週末假期一樣計畫我們的生活。這樣很痛苦,非常痛苦!不只痛苦,還很愚昧。舉耶誕節為例,我相信你們有些人已經計畫去峇里島、普吉島或希臘。這不僅是愚昧,而且很痛苦,為什麼?首先,愚昧是因為你不知道,你憑什麼認為可以到得了那個地方,你可能死亡,或可能接受建議去其他度假勝地,也許不是峇里島而是其他地方。但是你那麼認真地要去峇里島,峇里島就是峇里島,你已經把它寫在記事本上,結果如何?假設你要去峇里島六天,你生命中的這六天就已經被控制了,沒有彈性。生命中的這六天幾乎可以把它當作已經結束了,甚至在它開始之前就已經結束,因為你已經都計畫安排好。多麼痛苦啊!可是人類很愚昧,這就是我們所謂的樂趣,我們的假期就都像是這樣。大部分的假期被計畫成假期,我們計畫又計畫,這就是樂趣。一旦真正的假期來到,大多數時候,尤其是如果你有個伴侶,結果就是爭吵。

各位知道為什麼會在峇里島或普吉島爭吵比較多嗎?因為你們有時間。否則,當先生早上出門去上班,太太單獨留在家裡,所以沒有時間吵架,對吧?先生下班回來很累,就去睡覺,當然也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像是看電視。先生看某個頻道的節目,太太在別的房間看不同的節目。有這麼多事情可以選擇去做。

只要有時間,就有痛苦。所有這些情況都是如此痛苦,但我並不是說你們不應該度假,你們應該去度假,拜託拜託,去度假吧!實際上,作為佛教徒,我們應該安排假期,然後明白這些假期不僅是愚昧和痛苦,而且還荒謬可笑。有了這樣的了解,你應該去度個假,這就會成為一個很棒的假期,因為你的期望降低了。我們生命中的痛苦主要來自期望──這事情必須得這樣,它將會是這樣──這就是痛苦的來源。如果你沒有希望或期待,而事情發生了,那就是驚喜,那就是樂趣。

如何知道禪定發生作用?

讓我們回到禪定。禪定真的就是度假,如果你每天坐二分鐘,這二分鐘對你而言就是度假,因為在這二分鐘裡你什麼事也沒做。你沒作計畫,沒有盼望,沒有恐懼,沒有期待,這二分鐘會給你從來沒有過的放鬆。讓我舉個很好的例子,試試從明天開始,當你打坐的時候,在禪定當中,你會突然想起這一星期來你一直在找的汽車鑰匙掉在哪裡。這就是禪定發生作用的很好證明。因為當你的心平靜時,你就會想起來:「噢,我把汽車鑰匙放在抽屜裡。」假如你持續花更多的時間,並以更大程度做下去,全知、洞察或智慧就非常接近了。就是這樣。智慧基本上是「知道」,它的層次比知道汽車鑰匙掉在哪裡更高,這是智慧。現在你找不到鑰匙是因為心中被許多事物纏繞著,你自己會體驗到這點。二分鐘的禪定是我要向各位大力推薦的,它是非常經濟的度假,不需要花半毛錢,不需要計畫。

如果你正好有間佛堂,絕對不要養成下面這個壞習慣,尤其佛教徒會這樣想:「我只在佛堂裡打坐。」這不是個好習慣,因為在一天當中,我們很少走進佛堂,所以你給自己太多限制。如果你想在廁所裡禪定,就在那裡做吧,因為那樣做是在利用時間。

如果你以為早上是「比較神聖」的時間,所以只在早上禪定,那也限制了你自己。你在塞車的時候可以禪定。如果真想要額外的好處,那你就應該在跟你太太、妳先生、或跟你的男朋友、女朋友吵架最激烈的當頭,修禪定。你應該說:「現在暫停兩分鐘,我要禪定。」

剛開始,你的伴侶會有一點兒惱怒,因為通常一般人,即便他們嘴上說:「我不喜歡爭吵」,但他們其實才喜歡的咧!我們都喜歡吵架,因為那樣很酷,吵架、爭執在整套的所謂的男女關係裡,佔了很大一部分。如果不相信,你就試試看。當你的伴侶跟你吵架的時候,你就只是看著他嘴唇的移動,不做任何事,他就會更抓狂:「你為什麼都沒有反應?」當然,如果你有反應,他也不會停止,他還是會生氣。

在極端的狀況下,舉例來說,你聽到自己中了大樂透,立即禪定二分鐘,那麼做真的會帶給你很大的益處。你不只是獲得百萬元,二分鐘的禪定也會帶給你極大的喜悅,甚至日後回想起來,也會覺得非常快樂。所以在極端的時刻,試著禪定。

這很簡單。我並不是要你觀想從你自己身上放出光芒、光照在你身上,或那類的事;那些都不需要。我們的目標是什麼?我們的目標是要達到正常,記得嗎?那麼不正常是什麼?只要你還在做事情、還在忙碌,只要你還在追求一個目標,你就不正常。所以,身體坐直二分鐘,不做任何事;就算還是不正常,你至少比較接近正常狀態了,這已經是很大的成就,確實是很大的成就。

我感覺到,你們有些人心裡在想:「仁波切今天給的是像幼稚園一樣簡單的教授,他應該給我們一些大圓滿的教授。」這個想法不對,今天的教授非常重要,如果能夠持續每天做二分鐘,你的執迷、困擾、顧忌會越來越少。我最近在新加坡刻意舉了個例子,我有點不懷好意,但這個例子並未發生作用,我想在這裡再試試看。身為一個局外人,我聽說新加坡很刻板,比如說不准嚼口香糖,不准這不准那,非常有條理。

我們有些人有這種執迷,上床睡覺的時候,拖鞋必須對著牆整齊地擺放著,以便隔天早上搖搖晃晃起身時,能夠立刻把腳放進拖鞋裡。人們有許多執意要做的事,像擺放拖鞋這種小事,我相信有些離婚的個案,就是起因於鞋子沒有好好地放在一起。我們睡不好覺,因為心裡一直懷疑:「我也許沒把鞋子擺好。」所以你起床檢查。「噢,擺好了。」然後躺下去,心裡又想:「鞋子擺好了嗎?檢查過了嗎?剛才有想到這件事情嗎?」你忘記了,因為你太執迷。

如果每天禪定二分鐘,大概六個月的時間,你會用腳一踢,拖鞋可能被踢進廁所裡,或者更糟糕,被踢到佛龕上,而你一點都不在意就睡覺去了。這是小小的證悟,因為你對鞋子擺放的方式不再執迷。

何謂「證悟」?

在佛教裡,證悟就是免於執迷、免於偏執妄想。證悟不是一個你可以移民過去的地方,然後在那裡你會多生出一些手臂,另外拿著一些武器,而且擁有某種超能力可以讀別人的日記;那不是證悟。假如你有能力去讀別人的日記,會有很多痛苦。我們不要這種能力,我們要的是免於執迷,免於把拖鞋放整齊的執迷,以及其他有關食物、購物、原則等等的執著。

身為人類,我們有許許多多的原則,證悟的另一種解釋就是當你不再有任何原則。當你最後能夠擺脫所有原則,你就成為一個聖人。

尤其是像我們這些亞洲人,原則特別多。我們的腦袋從孔夫子那兒下載了許許多多原則,很多原則是我們需要擺脫的,否則我們會不自由。你也許認為這兩分鐘的方法太簡單,但別瞧不起它,因為它是很重要的方法。這個建議不是源自於我,功勞應該歸於佛陀本人以及一些偉大的大師,他們都這麼做。

需要儀式和鈴杵嗎?

也許各位接著會問:「為什麼有這些黃帽、紅帽、儀式、鈴杵以及法袍等等的東西?」答案很簡單,因為這是我們自找麻煩。

其實一切都很簡單,不過人類不信任簡單。簡單不具任何形體,而我們喜歡各種顏色、形狀、壇城…。我們喜歡混亂,混亂很重要,但同時我們又要秩序。所以佛很慈悲,他在混亂當中創造秩序。壇城的整個概念就是有秩序的混亂,佛教裡像是燃香、供花等等的方法,真的就是有秩序的混亂。

為什麼供養食物給佛?希望各位不會認為佛會肚子餓。這只是一種有秩序的混亂,這是一種方法。如果你以為佛需要適時的進餐,比如早餐、午餐,那就大錯特錯,那就小看了佛。

佛自己在《金剛經》裡說到:「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基本上,那些視佛為某種具體的顏色、身形、名字、或歷史等等的人,《金剛經》繼續說:「是人行邪道…」。我們必須記住,這些複雜狀況之所以存在是因為我們自找麻煩。我們人類喜歡複雜,當然我們也抱怨複雜,但我們需要複雜,而且某種程度上它也有效。

這有點像是我們需要這愚蠢的、所謂的「成就感」,當然,它來自驕傲。自我多麼奇怪,門就在那兒,如果你需要出去,只要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但對我們許多人來說,這麼做沒有成就感。所以當我們繞個圈兒,穿過那些柱子,也許再爬上天花板,最後到了那裡,然後說:「我完成了某些事情。」所以做一百萬遍大禮拜,念一百萬遍這個咒或那個咒,這會發生效用。

如果我們走在沙漠裡,口很渴,看見遠處有水。其實那是海市蜃樓,可是它像水一樣地流動。我們心裡想:「那裡有水,過去吧!」有人知道那不是水,而只是海市蜃樓,他應該說:「喂,那不是水,不要被騙了。別往那裡走,那只會消耗我們的力氣。」但這話行不通,也許一百次裡有一二次行得通。你這麼渴,所以不會聽那個人所說的話──「那不是水」。

有時候,就算知道它不是水,確定一下總是好的。走老遠的路到那裡發現沒有水,這也給你成就感。很愚蠢,不是嗎?我們應該要覺得沮喪,卻得到某種滿足感──「至少,是我自己發現那裡沒有水。」所以,情況就是如此。

如果可以,每天請修二分鐘禪定,份量不多。待會兒各位可以發問,但也許我們現在先禪定幾分鐘。

身體坐直,把它當作戒律、規範。如果需要,現在就先清清喉嚨或做任何事。不用關掉手機,但如果在禪定當中手機鈴響了,別把它關掉。正常呼吸,不要打呵欠,不要咳嗽,不要動。可以眨眼睛,嚥口水,除此之外,不要做任何事,不要做白日夢。

不管心裡想到什麼,就只是看著。如果你想到吉隆坡,就只是看著;如果下一分鐘想到巴黎,就只是看著;再下一分鐘想到羅馬,也只是看著。不要評斷,只是覺知,沒有別的。不要壓抑念頭,也不要鼓勵它,因為你一壓抑或鼓勵,你的注意就落在念頭上。不要關注念頭,只要看著,就這樣簡簡單單的。我們現在來做做看。

問:禪坐當中,如果心裡想到某件事,舉例來說,突然想到我沒有關瓦斯或正在燒水,怎麼辦?

答:很好的問題。「也許我忘了關掉…」,這是焦慮,你只需要看著那個焦慮,那就很好。不單如此,如果你坐久一點,兩分鐘之內是不會發生什麼事,但如果你禪定十分鐘,突然覺得腳踝酸痛,或有隻蝴蝶停在你頭上,你所要做的也只是看著那個焦慮或疼痛。其實我不該告訴各位那時會發生什麼事,如果我說了,那就成為一個概念,而且你會想要它發生。不同的人會發生不同的情況,會發生一些奇妙的狀況,基本上,焦慮會慢慢瓦解,變成喜樂。過一會兒之後,瓦斯有沒有關掉,誰在乎?那種放鬆和喜樂出現了,你那時逐漸趨近正常狀態。如果你心裡想著:「我有沒有關掉瓦斯?」然後停止禪定,走到廚房,再回來禪定。「我有沒有做其他什麼事?」這些焦慮永無止盡。我們一生中關了多少次瓦斯?又開了多少次?同樣的焦慮會一次又一次不斷地出現。

問:仁波切,如果禪定時突然感覺自己變得很僵硬,怎麼辦?

答:僵硬?那只是另一種經驗,不要緊。有時候覺得僵硬、昏沉、遲鈍,這些都不要緊。不管發生什麼事,就只是看著。

僵硬不算是大問題,比較大的問題是,禪定時,你突然覺得很清楚和喜樂。有三種覺受:清晰、喜樂、無概念,當這三者發生時,會令人相當陶醉。你心裡會想:「啊,我到了天堂的境界。」即便你覺得佛就坐在面前,非常接近,你必須當心。

這有可能發生,它真的很不可思議。當你坐著,你讓心充分發揮它的能力。此刻,我們的心大概只發揮千分之一的力量,就已經產生這麼多的災禍。因為我們只用了心一點點的力量,所以有伊拉克戰爭、阿富汗戰爭,以及各種不同的事件。當你讓你的心充分發揮其能力時,就會產生許許多多不同的向度。關鍵是不要向禪定中的覺受讓步,不管是喜樂還是痛苦,就只是看著,那就是你要做的。

這基本上被稱為「忽視」。如果你不知道你忽視了某人,那不是忽視,你只是不知道罷了。但如果你知道自己正在忽視某人,那才是忽視。同樣的,當念頭出現,喜樂的感覺出現,或像是僵硬等的各種痛苦、各種好或不好的覺受出現,不理它們。這就是你必須要學習的藝術──忽視,完全忽視。忽視不好的覺受比較容易,忽視好的覺受就難了。佛教徒會收集好的覺受,把它寫在日記本上,向上師報告,以便獲得獎章,一些糟糕的上師,甚至真的給獎章。如果遇到好的上師,他會斥責你。

問:如您所說的,我們讓心保持不動,不做任何事。當我們達到心的不動和沉靜時,您說,我們應該在禪定當中把心和對象連結在一起。所以,我們只要保持心的不動和不做就好?還是要專注地思惟對象?

答:這由你自己決定。我們今天所做的方式受毗婆舍那〈譯:「觀」〉的影響很大。如果你要很嚴謹地遵從毗婆舍那,我會強調不要注意其他事物,基本上就是忽視。不過有些人喜歡觀想、持咒等等的事,這麼做很好,可是這也有許多漏洞。基本上,我們在這裡試圖要開展的是沒什麼漏洞的修道。

問:有時因為我們在佛教裡很久,就連每天二分鐘的禪定都有些倦怠,我們以為我們會做,結果卻沒做。有時我們心裡想,證悟是不可能的,它遙不可及;可是金剛乘總是說,此生證得佛果是可能的。即使我們常常聽到老師們如此說,也總認為那對我們而言是不可能的。您對於像我這樣倦怠的佛教弟子有什麼建議?

答:在西藏我們說「投三貢桑(thosbsamsgomgsum)」,也就是聞、思、修。聽聞正確的訊息很重要,這就是為什麼有時候如果你不是出生在佛教文化裡,從未受到佛教影響,聞思修反而會產生比較好的效果,因為你還很清新,而我們很多人幾乎必須減低文化帶給我們的障礙;這是我的感覺。

「證悟」這個概念極受人為的操控。你說的沒錯,我們心裡想:「像我這樣在新加坡、在香港、在紐約工作的人,不斷面對所有這些世間的挑戰,怎麼可能證悟?」我們會這麼想的原因是,我們把證悟描繪成某種東西,描繪成某個地方比如淨土,描繪成天堂般的境界,或某個非常非常「神聖」的東西。它們色彩艷麗,如此複雜。然而不需要像這樣,真的不需要。

就如我們早先提到的,把證悟視為沒有執著。即或只是短時間、暫時性的證悟都很好,它是可以達成的。如果你現在做,也許接下來一小時,你就擁有證悟。

我們很多人都是倦怠的佛教徒,我們跟佛法概念纏攪得如此緊,沒有很多時間去修持。即使你不是偉大的修行者,如果你有一點基礎的資訊,比如「一切和合的事物都是無常」,或者「一切事物都是相互依存,沒有一個是偶然發生或由神所創造」,或者「我具有人的本善」,這些訊息都對你有幫助。到最後的時候,即使你不是偉大的修行者,腦裡存有這些訊息就能幫助你免於經歷所有的內疚過程──譬如走進寺廟請求原諒、懺悔、獲得原諒,然後回去又做同樣的事。我想這些訊息會有幫助。

擁有正確的訊息對於現代人很重要。部分原因是佛法老師沒能夠完全地、適當的闡釋教義,我們許多人把證悟描繪成像是天堂的東西,那不是事實。證悟真的就只是從執迷、偏執妄想當中解放出來。

我們需要聽聞更多訊息,我們需要思惟。就如我前面提到的拖鞋的例子,執迷於某種擺放拖鞋的方式二十年以後,突然間,也許一個禮拜的禪定之後,你從這個執迷解放出來,這就是成就,真的,這就是證悟。你唯一需要做的是修更多禪定,然後你會獲得解放,就像佛放出殊勝金光,擁有三十二相八十隨行好。

所有這些象徵性的教授,可以幫助一些人了解到一些道理,但它們也可能矇騙我們。舉例來說,就在許多佛教寺廟的外牆上,可以看到生命之輪〈譯:六道輪迴〉的圖像。假如你是頭腦簡單的人,你會想:「佛教徒相信地獄,也相信天堂,所有宗教也都相信天堂和地獄,因此基本上,所有宗教都一樣。」這就是大部分頭腦簡單的人的想法,可是真的仔細去看生命之輪的圖像,佛教徒對於天堂地獄的看法就不同於一般看法。生命之輪圖像的中央有一頭豬、一隻鳥和一條蛇,它們代表愚痴、慾望、和嗔恨。當你擁有這三者,也就擁有惡鬼道、地獄道、畜生道、天道(天道並沒有排除在外)、阿修羅道和人道。就有這六道。

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六道並不存在於你的心之外,它們就是你的心理狀態。生命之輪的外面有一個很大的怪獸抓住這個輪,表示不管你去哪裡,不管是在天堂還是在地獄,或是在人道,你都受制於時間、改變及無常,這就是怪獸所代表的意義。

那麼現在要做什麼?如果你受夠了在六道當中一次又一次的輪轉,你可以逃離,那就是涅槃。你從偏執、執迷、無明中逃脫出來,那就是證悟。

假如有一個農夫來到寺廟,為解救他免於做出更可怕的行為,你不能告訴這個頭腦簡單、沒受過太多教育的農夫事實的真相。你最好跟他說:「嘿,聽好了,你最好別殺害任何生命,如果你殺害生命,就會下地獄。」我們必須給予這種象徵性的教授,但我們也得小心,不要讓這些象徵性的開示變成真正的教授。如今的問題是,象徵性的教授被認為比真正的教授還珍貴。這就是為什麼大家如此熱愛這些黃帽、紅帽、或是傳承,這些都是比較象徵性的東西;然而,實相才是重點。

如果能夠好好思惟,佛的教法是你可以去做的。在他的生命當中,他曾貴為王子,縱情於各種享樂。有一天,當他離開宮殿到外面去,看見老、病、死的狀況。他以前從來沒見過這些,所以他問車夫那是什麼。「噢,那是老的狀態,那是老人。」然後他又問到:「那也會發生在我身上嗎?」車夫回答:「會,每一個人都會老。」

所有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教授,因為我們就是自己領域裡的「悉達多」。我們也許沒有孔雀、一萬個宮女,以及大理石、佣人、浴室等等所有這些東西,可是我們有我們自己的宮殿、自己的象群。我們一直都看見老、病、死,可是我們從來不問:「這會發生在我身上嗎?」我們每天閱讀到有關死亡的訊息,可是從來不問它是否會發生在我們身上。

如果你曾經問過這問題,我想你幾乎不會回答自己:「會,這會發生在我身上。」各位唯一需要了解的是:「死亡會來到我身上,老也會來到我身上,病也會發生在我身上。」這是什麼?這就是了解實相。如果你了解有一天你會死,如果你深刻了解到這點,這不是悲觀,而是我所說的實際。

假如你可以活八十年,那是很長的時間。假設你現在四十歲,你一半的生命已經過去了;另外一半的生命,你盤算著要買幾條牛仔褲、幾件運動衫,不過沒有人會這樣購物。人們購物就好像他們會活上一千年,或者永遠不會死。他們甚至為了孫子、曾孫子而逛街購物,而這些後輩子孫連你的名字都記不得。我們如此熱愛自己的名字,我們要他們記住我們的名字。這蠻可悲的,因為大部分時間他們都不會記得。最後的結果是,一個被寵壞的小淘氣,用了你血汗所掙得的一切東西。就算他們記得你的名字,你又怎麼知道?如果你不知道,這麼做又有什麼好處?到那時,也許你已經變成了一隻蝴蝶,到處飛舞。

如果你不知道別人對你的讚美或感激也就算了。在漢人的文化裡,人們向祖先的牌位禮拜。作為佛教徒,我忍不住要想:「你可能就是你禮拜對象的轉世。」可能會像這樣。

問:仁波切,在您早先的談話裡,您提到,唯有解脫的人才享有自在的解脫。可是在證悟的道上,這是不是意謂對於身為修行人的我們,要享有自在的解脫,我們就應該捨去戒律,捨棄儀軌,完全不要去觀察任何東西?

答:我們應該保有所有這些東西,我前面說過,記得嗎?複雜有其必要性,我喜歡複雜,縱使我渴望簡單,沒辦法,複雜是必要的。在佛教歷史裡,有一百年的時間沒有佛像,然後出現象徵性的三法座,然後出現佛像,然後才再出現寺院等等所有這類東西。

問:我們要如何調和複雜而結束極端,變得簡單又享受自在的生活?

答:要靠見地。如果你的正見認為,燃香是一種戒律,是我的戒律,所以我燃香;這是見地。燃香不是佛法,但它是我接受的戒律,讓我得以修心。大乘佛教裡有一些很殊勝的法門,像是為了救渡一切眾生而燃香。這是在規範你自己,所以燃香時,你甚至會小心翼翼──把香插直、選擇好香、插香的方式等等──凡此種種實際上都會有所助益。

這就是為什麼在禪宗的傳統裡,有一些很好的方法用來自我規範,他們甚至有插花藝術。要如何插花?談到這種事,西藏人對這方面就有點兒隨便。西藏人的隨便源自印度傳統,不過,印度人的隨便實際上是蠻好的,他們的隨便十分自在。

當你去到禪宗寺廟,那裡的一切都很有條理、很合諧、很簡單,而且很莊嚴。一切都如此寧靜,如此有紀律,他們非常強調坐禪。但如果你到瓦拉那西這樣的地方,你會看到,當偉大的印度教大師主持法會時,花丟得到處都是,水灑得到處都是,香也是到處都是。它也有迷人之處,因為那是另一種戒律──自在的戒律。

這是佛教偉大的地方。沒有一部經提到,如果你是佛教徒,你必須如何插香,完全沒有這種教授。你可以這樣插香,那樣插香,可以把香丟掉,可以用禪宗方式插香,用印度方式插香。任何一種方式插香都可以獲得證悟,不過要把它當作戒律;戒律基本上是要斬除一些情緒煩惱。日本人應該去瓦拉那西,他們需要「自在」這種戒律。印度人應該去日本,不要去太久,他們應該再回來。戒律基本上是要摧毀舊的情緒煩惱,不管用什麼方法。

問:我有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我們每天都得工作,我們需要思考、計畫,當我們正在思考、計畫的時候,要怎麼使用「什麼都不做」這個方法?

答:如果你是初學者,至少你可以選擇。當你坐在辦公室裡,你可以選擇有兩分鐘什麼事情都不做,為了這樣做你得有個寬容的老闆,或是在早上,選擇兩分鐘什麼都不做,也許早上一分鐘,晚上一分鐘,這樣也可以。

問:在思考或計畫的當中,有沒有一些…

答:不管什麼念頭生起,只要看著它,其他的事都不做,不要觀想,什麼事都別做。不管心裡生起什麼念頭,就只是看著,然後忽視。

問:第二個問題是,那些精神分裂的人,打坐適合他們嗎?

答:噢,非常適合,他們需要做更多。

問:每當我打坐的時候,都會有所期待,期待坐久一點,期待瘋狂的念頭少一點。

答:不要,不要去想:「噢,我不該期待,不該有所期待。」因為期待一產生,如果你不忽視它,你就在注意它了。反之,當期待產生時,你就只需要看著它。只要看著,看著,很神奇的,念頭就像蛇一樣,它會盤捲起來,又會自己鬆解開。念頭最棒的一件事,就是它無法持久。對我們來說,我們沒有給予充分的時間讓念頭自己鬆解開,就在一個念頭快要鬆解時,我們又捲入另一個念頭。這就是我們所說的「生活」。

問:所以我就只要看著「期待」?

答:是的,就只要看著它。這聽起來很簡單,也確實很有力量。只是看著,這就是佛在二千五百年前所做的。

問:您先前提到,禪定不專注在任何事物上,如果有任何東西穿越過我們的心,我們就忽視它,不要注意它。那麼,我們難道沒有專注在「不要專注」?

答:可以這麼說,究竟而言,我們使用的任何語言都不真正正確,可是我們總得要溝通。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說「不做任何事」是自相矛盾,因為「不做」任何事其實就是最大的「做」。我們必須那樣說,沒得選擇,那是我們的唯一語言。

問:如果禪定不是專注於任何事,那麼禪定時專注在某個東西上,我們就不是在禪定,這樣說對嗎?

答:不對。不管你專注在什麼東西上,只要你不被它抓住,你就是在禪定。一不留神,你就會被抓住。

我舉個例子。假設你現在正在禪定,突然間,沒有任何原因,一個美麗的沙灘出現在你腦海裡。念頭很奇妙,其實你會想到沙灘是有原因的。十二年前當你年輕的時候,看了一部假設叫作《海灘遊俠》的電影,所以,當你禪定時,這個美麗的沙灘出現在你腦裡。如果你只是看著它:「好美的沙灘,這是我現在所想的。」這樣很好。可是大部分時間,我們全神貫注在這個美麗的沙灘上。如果你對它全神貫注,它就會把你帶到美國加州,然後從加州到好萊塢,再從好萊塢到基諾李維,從基諾李維到《駭客任務》,從《駭客任務》到暴力,從暴力到功夫片,然後回到這裡的攤販市場。於是,你完全被糾纏住了,被控制著。所以,這就是我的意思:沙灘,只是看著,別無其他。

問:仁波切,死後有來生嗎?

答:我們還不知道,可是我們最好先做準備,這就是我現在在做的。如果真有來生怎麼辦?等到死的時候就太遲了。有時我懷疑是否真有來生,假如沒有,那佛教徒就虧大了。

問:既然時間是相對的,對於修行人,有多緊急呢?如果我們沉溺於攪拌泥水,並且不渴望讓污泥沉澱下來,應該為此擔心嗎?當我們修儀軌或做任何修持時,當我們等待著好的業果的成熟時,我們應該尋求一位上師嗎?

答:你必須採用這個態度:經歷一段長途旅行,卻不設定任何目標。這點很重要,尤其如果你是個大乘修行者。不要去設想結果,修持或禪定並不是為了它們的結果,這麼做就只是因為你需要,是為了做而做。如果因為馬桶髒了而去洗馬桶,我們稱它是以目標為導向的行動。當然,我並不是說你們就不應該洗馬桶,你們應該去清洗。佛法修持就是像這樣,但又比這多一些。在佛法的修持裡,馬桶很乾淨,可是你仍然清洗它。清洗馬桶不是因為它髒了,或因為它需要清洗,而是為了清洗而清洗。

禪定好比一個沒有目標的旅行。如果你為了某個目標而做事,希望和期待就已經在那裡。大部分時候,希望和期待會帶你走向失望。禪定就像是晨間散步,沒有特定目的要走到哪兒,你只是在公園裡走走,所以感覺很愉悅。每天早晨在公園裡走十分鐘,沒有特定目標,只是走走,所以很好。但如果突然間散步有了某種目的,比如你必須從這裡走到那裡,一天沒問題,第二天也沒問題,可是到了第三天,散步變成像是繳稅,你感覺必須去做它。就好像去健身房運動,甚至只是去健身房這個念頭就已經讓你感到疲倦了。

問:可是那麼一來,我就沒有動機來參加這一類的開示了。

答:沒錯,你應該要有動機來上課、聽經、聽聞佛法,以便達到沒有動機,這就是佛法的整個訓練。佛法有點兒像是剝洋蔥,你看到洋蔥的外皮,然後把它剝掉。你心裡想:「這是真正的果實。」然後你修持。一段時間之後,你了解到那還只是洋蔥的皮,於是你剝掉那層皮,心裡想:「這應該就是果實了,真正的果實。」再過一段時間,你了解到那也只是另一層皮,所以你剝了一層又一層的皮。然後有一天,你突然領悟到,其實什麼都沒有,那時你就自由了。佛法就像是這樣,否則,假如真有什麼東西,為什麼《心經》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這也是為什麼龍樹菩薩說,佛從沒說過,離棄輪迴才能夠獲得涅槃。佛說的是,輪迴不存在就是涅槃。佛從來沒說,你放棄輪迴,然後到達涅槃。佛說,你必須了解輪迴不存在,那就是涅槃。二者大不相同。有時我覺得需要把佛法簡化,因為它太知性、太無趣,也太乏味。

問:仁波切,您說我們需要動機來聽您的開示,然後慢慢學習沒有動機。那麼菩提心呢?它也是讓我們進入沒有動機狀態的詭計嗎?

答:是的。在相對上,甚至菩提心都還分為相對菩提心和究竟菩提心。究竟菩提心基本上是空性的禪定,而相對菩提心當然是為了幫助我們達到究竟菩提心。什麼是相對菩提心?相對菩提心是想要救渡一切眾生的願望。套用你的說法,它是不可思議的詭計。我們之所以一直受苦,是因為我們擁有如此強烈的自我。你聽到大乘裡像是寂天這樣的菩薩說到:「自己不是最重要的,別人比較重要。」突然間,自我變得不那麼重要,你比較不執著於自我,事實上,幾乎完全不執著自我,你就不再受苦。就像你所說的,相對菩提心是個詭計,這整個修道、整個佛法,都只是個詭計。我很有把握這麼說,如果有人反駁,我就跟他辯論,而且我很有把握會贏。

佛法是個詭計,整個佛法是個必要的詭計。假如你作惡夢,夢見你跟一隻大象睡在一起,你真的相信這頭大象的存在。假設我是清醒的,而且我們可以溝通,我會說:「是啊,這頭大象真壞,我們把牠趕走。」於是我們拿來棍子等等,把大象趕跑。你看,這就是騙局。事實上,這是你的夢,它並不存在,可是作惡夢時,很少有人會把這話聽進去。如果有人說:「喂,你看,大象根本不存在,你只是在作夢。」沒有多少人會把這話聽進去,因為這個夢如此真實。

你去告訴全世界,勞斯萊斯不是最好的車子,他們不會相信;這其實很可悲。我認為勞斯萊斯不是最好的車,天哪,它讓人多痛苦啊!如果你擁有一輛勞斯萊斯,你永遠要擔心它會不會被刮到,或是類似這樣的問題。雜誌或汽車公司灌輸這個概念,他們教導你,勞斯萊斯是最好的車,所以你有這些噩夢,那完全是迷惑。

我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幻相、錯覺。我們整個虛榮世界是個幻相,以這個幻相為基礎,我們行走。你看時裝秀,台上模特兒走路的樣子,如果我們都像那樣走,就必須建造另外一種路。這就是為什麼人類如此愚蠢。

問:仁波切,我聽到您提到排好拖鞋的例子。我是故意把脫鞋放在一起,因為我想要保持專注。所以當我起床時,可以把腳妥當地放進鞋子裡。如果我決定把專注拋開,那麼我的鞋子就會扔得到處都是,我的生活就會一團混亂。

答:在佛法裡,唯有專注帶給你某種喜悅和放鬆時,那才是專注。如果一個精神狀態沒能夠給你喜悅,就算它看起來像是非常集中精神,也不是真正的專注,它只是執迷,這二者僅有一線之隔。你說的沒錯,不過其中一個是執迷。

問:自我的問題很難解決,禪定時,誰在觀察?誰在忽視?又是誰生起念頭?

答:此刻,是自我看著自我;然後慢慢地,你去掉自我。這方式就好像磨刀。磨刀的時候,你有刀,有某種石頭,然後磨刀。當你磨刀時,有三件事情發生:磨損石頭,磨損金屬,以及磨損金屬所產生的新現象,第三種現象──鋒利的刀子。鋒利的刀子其實就是金屬的磨損。到最後,石頭被磨損,金屬也被磨損。自我也是同樣的,有一個自我,還有另一個自我看著,但並不是有兩個自我,而是一個自我身兼主體和客體。在這修道上,當我們禪定時,它們〈譯:自我的主體和客體〉互相耗損,就像石頭和金屬。當耗損殆盡,敏銳的智慧就會出現。這就是我們現在唯一可以做的方式。我們討論自我的耗損以及智慧的產生,這是很吉祥的一件事,所以我們在此結束。

 

2015/04/10

《金剛經》開示(二)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

台灣,台北,2004年 12月

英文謄稿︰Jack Sonnabaum;英文審稿︰John Castlebury,Amelia Chow

謄稿漢譯︰蘇卡;中文審稿︰馬君美

資料來源:悉達多本願佛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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偉大的大乘學者月稱說過,一個人至少需要証得菩薩初地,才能解釋佛經。所以,像我這樣的人,是不太可能參透經典的,我只能猜想。

佛的跟隨者們寫了很多了不起的論注,龍樹菩薩寫了五部大論,彌勒菩薩寫了另外五部大論等等。這些論注是唯一可以模糊地,領會佛法的途徑。不過,在任何情況下,我都不會假裝我能夠解釋《金剛經》。

我想講這部經的靈感,來自於我很敬佩中國佛教徒不可思議的讀誦經典的傳統,而這是我們西藏人缺乏的。我遇到過幾位中國人,可以背誦《金剛經》,這真讓人訝異,甚至在中國大陸,我也見過幾位。

今天我們從須菩提問佛:「我們應該如何稱呼這部經?」開始,佛回答道:「這部經應該叫《般若波羅蜜經》,沒有任何東西超越過這部經,因為沒有超越,所以,也沒有超越過超越。」

我來總括一下,《金剛經》是以最赤裸的模式表達空性的經典。在像《楞伽經》和《華嚴經十地品》這樣的經典中,佛只是提示或暗示說:「哦,諸菩薩們,三界唯心」等等,他只給了些線索。而在這部經裡,佛直接講了空性。

例如,在後面的偈頌裡,佛問須菩提:「你認為我講過法嗎?如果你認為我講過法,那麼,你就有邪見。沒有法可以講。」所以,如果我們認為佛講了法,這在究竟上是錯誤的見地,不可能比這更直接了。對沒有多少大乘經論基礎的人來說,這聽上去就像是瘋子的胡言亂語。佛在講法,同時他又說:「如果你認為我在講法,那是邪見。」

我想因為如此,所以某位禪宗大師說:「佛來斬佛」。如果你想要空性,這就是了。這是一部專門講空性的佛經,《心經》也同樣是。我先來根據這部經的名字做個概述,也許「金剛石 — 切斷」不是正確的翻譯(漢譯注︰此處指英文中的 Diamond,不是正確的翻譯)

你要注意,這個「金剛」與金剛乘的金剛不是一回事,當然從究竟上,也許它們指的是同一個東西。這個金剛指的是天神因陀羅的武器,據說,它能摧毀一切,但是,沒有什麼可以毀掉金剛。

這部經的精華可被總結為「能摧毀金剛的智慧」。「金剛」是自我的象徵,自我,可以摧毀很多針對它的威脅,而且,很難打敗,很難毀壞,很難消除。在這裡,自我等同於金剛,為了消除自我,我們需要《金剛經》中含義的精華。所以,不要以為佛教徒在研製一種非常精密的利器,可以真的摧毀天神因陀羅的武器。

現在,讓我更哲學化一些,「金剛」也代表各種各樣錯誤的見地。作為佛教徒,來參加《金剛經》的教授,當然,我們心中會有這樣的見地,就是自己在做好事,在累積功德,在增上智慧。我們也懷有敵視自我的見地,一個佛教徒容易和別的佛教徒搭訕,一個較為流行的話題是 — 自我是多麼的可憐,然後,我們就可以得到認可了。

你可能在猜想,《金剛經》一定是一部摧毀邪見的佛經。可是,什麼是邪見呢?邪見的定義是很相對的,不是嗎?例如,佛教徒認為的邪見,其他宗教對此的看法可能並不相同;而且,他們認為正確的見地,可能與佛教徒認為的正確見地,也根本不一致。甚至在佛教派別之間,一個學派的正確見地可能是另一個學派的邪見。

大多數人通常把邪見想作是不好的東西。如果你不愛你的鄰居,那就是邪見;如果你順從你的長輩,那就是正確的見地。我們有很多所謂正確和錯誤見地的系統。曾被視為正確和錯誤的見地,也隨著時代更替而變化,那些在過去會使個人、家族,和社會蒙羞的行為,現在則被社會接受了。

不過,《金剛經》不是指切斷這類錯誤的見地。《金剛經》關鍵的任務是摧毀所有的見地。這就是為什麼我們頂禮佛,因為他摒棄了所有正確和錯誤的見地。

去除邪見比較容易,擺脫正確的見地就比較難。正確的見地被我們稱作「傳統價值」,我們把這些價值尊為社會的支柱。所謂正確的見地,被視作是社會常識的脊椎,從社會的角度來看,具備常識,就意味著擁有「正確」的見地。

我們不會從《金剛經》裡找到這類常識,那是孔老夫子的工作。這裡,我們接觸到智慧,智慧和常識是絕對不同的。所以,佛教困難是因為,它不是源於常識的,而是根植於智慧。

常識是基於自我的解釋和表現,它可以被自我很巧妙地應用;然而,智慧是基於自我的絕對反面。這是理解大乘佛教的關鍵點。

時下,「瑜伽」一詞有很多含義,不過它在藏語中的一個最重要內涵是「由正常而來之財富」。當你擁有這種因為正常而得來的財富時,你就相當富有,沒有挨餓的危險,而且,永遠不會認為擁有的還不夠,貧窮的心態完全消失了。一位「瑜伽士」就是一位擁有這種由正常而得來之財富的人。

可是,定義「正常」卻很難。孔老夫子有一種定義正常的方式。當然,弗洛伊德先生和榮格先生有他們的方式定義正常。每一種宗教都有自己定義正常的方法。

你知道為什麼自己不是個正常人嗎?不管你喜不喜歡,根據《金剛經》,如果你有常識,你就不是個正常人。一個正常人沒有染污,沒有被影響,不受條件制約。舉例來說,假如你喝多了酒,開始說胡話,直到酒力過去,回到常態,你的朋友們都不會跟你當真,因為你的心被紅酒的魔力制約和影響著,所以你被看作是不正常的。

佛教徒們認為煩惱,諸如憤怒、嫉妒和傲慢,比紅酒更有毒害性,更有影響力。除了極少的場合,我們幾乎是不斷地在喝這種酒,而且極大部分時間都是醉醺醺的。早上起床時,我們就已經因為忙碌自己心中的煩惱而醉了。

這些煩惱是從那裡來的呢?你應該探究一下這些煩惱從何而來,你會發現,它們來自於見地,不管是正確或錯誤的見地,所有的煩惱完全來自於見地。

例如,一種流行的審美觀認為多大的鼻子最美,多厚的嘴唇最佳。這不是孔夫子的見地,如果由他而來會略好一些。有些時尚雜誌的愚蠢編輯,按照弗洛伊德的說法,在年幼時被叫做「蜥蜴唇」留下了創傷。因為這種愚昧,結果現今可以看到很多人弄了那種腫起來的嘴唇。我問你,由正常而來之財富在那裡?這些可憐的人,一直處在飢餓狀態,他們持續緊張,害怕不管擁有什麼都不夠。諷刺的是,這種緊張能幫助經濟,如果由於這部佛經的幫助,對世界的不安全感消失了,經濟就會下滑。當然,嘴唇和鼻子是些簡單的例子,不過要點是 — 我們總是有某種見地。

「世界是從那裡來的?」這個問題有上千種答案。「宇宙之外是什麼?」和「宇宙有邊際嗎?」這樣的問題,有千百萬種解答,每一個答案就是一種「見地」。採取某種特別的見地會導致我們接受那種特別的系統,而採取某種特別的系統會導致墮落、爭奪,和賄賂,然後,一切就都不對了。

《金剛經》的目的是去切斷每一種見地,不過,這說著容易做著難。當我們說「無見之見」時,聽上去蠻讓人印象深刻的。這類話聽的越多,我們越確信見地是元凶,越信服那是真的。然而,我們對這些見地執著那麼深,有些見地可以輕鬆除去,如同鳥在飛行時掉落羽毛一般;有些見地,可以想辦法去除掉,當然不太情願。不過,大多數的見地,我們就像自己的羽毛一樣執著,我們一直把它們保護的很好,而且常常梳理。如果某種見地的來源碰巧是位神聖的大師,那根羽毛就會被視為優越的無可爭議。

這就是為什麼月稱菩薩在《入中論》第六品即將結束時說:「不聰明的人,會做惡行而下地獄。另一些不聰明的人,會做善事而升天堂。」請再在「聰明」下劃線。為什麼要在「聰明」下劃線?因為,既不做善行,也不做惡行,才是「聰明」︰「那些聰明的人,將超越善行與惡行而證得涅槃。」

不過,所有這些只是空談,我們除了說,還是說。可是,如果天花板砸落在我們頭上,我懷疑空性會是我們的第一個念頭,救自己的命將是我們的第一個想法,不是嗎?執著於慣有的見地就是罪魁禍首。

須菩提問佛:「我們應該如何稱呼這部經?」佛的回答是:「般若波羅蜜」。「般若」意味至高的心,最高的智力。而「波羅蜜」表示,甚至超越它。

讓我來模仿一下月稱菩薩︰「如果你不聰明,你會認為那些無明的人是壞的,那些有智慧的人是好的。但是,只有當你聰明的時候,才可以認識到,一個人超越了無明和智慧才是好的。」還有比這個更高的見地嗎?

當然,相對上,我們說文殊師利菩薩很有智慧,觀音菩薩具足慈悲。可是,從《金剛經》的角度,說文殊師利菩薩很有智慧,是侮辱他;說觀音菩薩具足慈悲,也是侮辱他。相對上,我們可以這樣說,但是,在究竟上,這是個錯誤。

這可不是我編造的,經文裡就有。假如有人問自己:「這個人在說什麼,文殊師利菩薩沒有智慧?」我不是說文殊師利菩薩沒有智慧;我是在說,根據這部經,任何人說文殊師利菩薩確有智慧,那是錯的。這大不相同。這和佛說:「如果須菩提認為佛有所說法就是錯的。」兩者犯同樣的錯誤。這部經非常的直接和赤裸。

如果我問你,佛長的什麼樣?毫無疑問的,你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一個人看起來像加德滿都製造的銅像,一個人不眨眼,甚至不呼吸,一個你像寵物一樣,每天早上或晚上餵一碗水,水果和花的人。這真的很有意思。即使多年來,儘管沒有一匙米或一個水果有過任何被吃過的痕跡,儘管如果你忘了供養新鮮水果也沒人抱怨,可是,你還是在供養?

「佛的長相如何?」是個比較大的問題。佛問須菩提:「你是不是把佛看成會放光,金色的,具足三十二相好?」實際上,在這個問題上,須菩提聰明一點了。他回答說:「不,三十二相等等不是佛的身相。」可是,為什麼三十二相不是佛的究竟身相?佛經和論注裡不就是這樣告訴我們的嗎?佛有三十二相,八十隨好,所有這些。不過,須菩提對此有個很好的回答,他說:「是的,我們是這麼被教導的,不過,那些教授實際上是在告訴我們,佛沒有三十二相;換句話說,佛超越了身相。」三十二相事實上是空性的教授。

大多數人認為,三十二相是在描述佛的莊嚴。不過,你會和一個耳垂垂到肩膀的人結婚嗎?你會和手像鴨掌一樣,手指間有網,腳踝很細小,舌頭可以把整張臉都蓋住,身體的高度和寬度是完全一樣的人結婚嗎?

十二相。可是,如果我們仔細想想這三十二相,就會知道這些相是不可能的。我們就開始問更多、更多、更多,然後我們會得出:「啊,現在我知道他在說什麼了,他是在說佛是超越身相的,這才是佛的莊嚴。」什麼是莊嚴?莊嚴不會產生痛苦。但是,以多大的鼻子,多厚的嘴唇為莊嚴的見地,確實會產生痛苦。

在《心經》中,觀音菩薩有點吹噓地說,般若波羅蜜多咒有多麼了不起的力量︰「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這裡,佛陀說了類似的話,強調甚至只是讀誦《金剛經》,不用管理解、思惟和修持,甚或只是持有這部經書,就會累積不可思議的功德,多大的功德呢?

「須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初日分以恆河沙等身布施,中日分複以恆河沙等身布施,後日分亦以恆河沙等身布施,如是無量百千萬億劫,以身布施。若復有人,聞此經典,信心不逆,其福勝彼。何況書寫、受持讀誦、為人解說。須菩提,以要言之,是經有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無邊功德。」

昨天說過,現在是末法時期,在喜馬拉雅山一帶,人們還有習慣請喇嘛打卦占卜,喇嘛也經常以讀誦《金剛經》或各種法會來驅除障礙,相信中國人的社區內也是如此。許多人都知道讀誦經典,例如《心經》和《金剛經》會給我們如雨般的加持和功德。我們告訴自己:「哦,這些是佛非常有力的話語,來平息我們的痛苦,去除我們的障礙,如此這般,這些話語給我們如雨的加持和功德等等。」這是一種理解的方式,但不是最好的。

讓我們來檢視一下為什麼《心經》或《金剛經》可以平息痛苦,去除障礙。什麼是痛苦?什麼是障礙?探究障礙和痛苦的原因,我們會發現,我們所持有的二元分別的見地,和二元分別的心是因。這些經典是對治二元分別習性的方法。

什麼是惡行?大體上說,惡行就是帶給我們痛苦的東西。什麼是痛苦?在大乘佛教中,苦有很多含義。當然,有明顯的痛苦,例如疾病,可是,不確定性也是痛苦。所以,相互依存(緣起)的事實,或相互依存的本質也是痛苦。不管是什麼東西,凡是需要依靠其他事物才可以存在的,就叫「依存」,如我們所知,相互依存不是快樂,全世界的人們都為了獨立、為民權、為人權而戰。我們一直在找尋和渴求某種形式的獨立,因而受苦。

有時候我們希望:「哦,如果我能夠從我的生活中逃離,去一個非常安靜的地方,在海邊蓋個小房子,自己一個人,獨立地,快樂地,永遠在那裡打瞌睡。」我們都不時地這樣希望。但是,這很難安排,因為,逃離到理想的生活,依賴於擺脫掉現在的生活,至少,我們的自由夢非常依賴於得到一個大的垃圾箱。拆掉現在的生活包扎起來,與建立新生活是一樣的困難,不是嗎?

昆蟲都得閉嘴﹗我在幾乎所有的中國畫中,都看見一個孤獨的人影,在山中竹林之下,我想這是許多中國人的夢想。可是,一個瀑布邊安詳寧靜的小茅屋是比五星級旅館還困難的,因為它首先就依賴於要滿足你所有在山中安靜閉關的標準,不是嗎?

同樣的,我們逃到海灘的理想,也要符合我們關於海灘的全部偏好,輕柔的波濤,和其他種種。如果我們的希望必須依賴於別的東西才得實現,基本上就意味著,我們無法控制它,而我們痛恨無法控制狀況,不是嗎?所以,我們要控制周邊的環境,而不被環境所控制,這就是我們設立的確切標準。

痛苦從何而來?很清楚的,它來自相互依存(緣起)的不確定性。任何相互依存的,基本上就不確定,因為我們夢想的實現取決於 X、Y、Z也必須實現,不確定性就出現了,這種不確定性,就像是相互依存投下的陰影。我們希望理想中的和平與安寧,可是,不確定能擁有它,因為我們的理想依賴於不受我們控制的條件。

在我們的生命中有兩件最重要的事,一件已經發生了,另一件還沒發生,一個是出生,另一個是死亡。這兩件人類生命中重要的事情,我們都無法控制。我們隱約能控制今晚選的餐廳,可是,一旦去了餐廳,就失去了一些控制,我們的選擇被限定在菜單提供的範圍內,所以,只在一定的限度內,我們可以自由地選一樣或兩樣,這就被我們叫作「自由」。

這種「自由」的定義來自於二元分別的心。像《金剛經》這樣的經典,顛覆分別心的精密系統。分別心基本上是迷惑的心,而迷惑的心不只是明顯的迷惑,我們想的每一個念頭都是迷惑心的一種表現。

我們鄙視而且認為應該拋棄,迷惑心的某些顯現。但是,對於迷惑心的許多表現,我們卻非常執著。例如,佛教的形式和組織,是一個大的分別迷惑,但是在目前,這個迷惑是必要的。一個理由是,沒有佛教,我就沒工作了。不過,如同這部經中所說,佛教不是別的,只是個安慰劑,整個道就是個騙局,可是,它是個非常必要的騙局,它是治療深深根植於我們本身串習系統的藥物。

這部經不僅僅從根本上切斷迷惑和痛苦的因,它還增長福德。讀誦這部經,或者只是在手提袋裡或佛堂上有這本經,會增長很多功德。功德[sonam]意即「能力」,意味著我們的真實自己可以自由地表現出它最大的潛力。什麼是「能力」呢?就是覺得自在,無障礙,沒有被剝奪或缺乏什麼。

當我們讀誦和思惟這些經典的意義時,它破除整個有關相對「能力」的概念。例如,當我們是孩子時,我們對於自己有能力建造沙堡非常自豪,可是,後來,因為成長超越過這種孩子氣的驕傲,代之以具有玩滑板的能力而驕傲,如此種種,貫穿我們的一生,到老年,我們意識到這些我們曾引以為傲的能力,實際上不值得驕傲。

要點是:這種功德、能力,或富裕是非常相對的,它依賴於參考點。這就是為什麼在權力和金錢的世界裏,沒有人說:「好了,我現在已經擁有了這麼多的權力和金錢,足夠了。」沒人這麼說,因為我們有不同的參考點,這個參考點是因為缺乏功德而產生的二元分別。

這些經典摧毀諸如「權力」和「金錢」這樣的參考點。如果我們思惟經典的含義,漸漸地,我們會看到世俗生活是無意義的,我們開始要求的越來越少,需要的也越來越少,不過,不是像那些禁慾苦行的修行者,痛苦地否認基本的需求,不是那樣。世俗生活就像以草餵老虎,我們對它毫無興趣,它不讓我們顫慄興奮,因為我們徹底了解世俗生活,如同被強迫看了十遍的電影,我們多多少少知道接下來是什麼,也許有一點點偏差,不過差不多一樣,所以,它不讓我們顫慄,也不會讓我們興奮或感到興趣,我們並不熱切地期待看同一部電影第十一遍。

不過,不要認為這部經典會把我們變成消極的存在主義者。一個消極的存在主義者需要議程和參考架構,需要顫慄,所以他們有所求。這部經典不會讓我們消沈或激動,但是,它將使我們轉離那些計劃和參考點,而這些會令我們消沈或激動。我們一直受到刺激,因為過份的激動,以至於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激動。這部經典使我們能夠超越經常被刺激。

現在我們到哪兒了?假設我們達到了終極滿足的層次,這在現實到底意味著什麼?它是否意味著,碰巧有瀑布,竹葉飄落,我們很滿足;或者,我們正好住在哈林區(譯注:美國紐約市的一個地區),隔壁鄰居每天二十四小時,一周七天,都放著很吵的音樂,我們同樣很滿足,我們並不抱怨說:「哦,他不應該這麼做,這不公平!」我們沒有那種心態。

「不公平」這個詞實在是一個沒有多少功德的人的措辭。有些文化,很多代都被不公平地對待,他們熱中於教育其他人,關於他們的遭遇。可是,這麼做有什麼好處呢?這只能偷走他們可以舒服地隨處安坐,以及感激擁有的任何東西的能力。

我們應該關注一位真正的道家大師,《道德經》談到不要改變,只是接受一切。這真是了不起的概念和表述,什麼都不要做,不要改變,不要造作,不要量度,隨它去。可是,儒家一來,就有了偏好,顫慄,規矩,保全面子,恥辱和喪失能力等等。例如,因為祖先之名,我不能如此做,每年要去掃墓,那可能是十代前祖先的墓,他轉生後,可能已經被我們當成魚放在壽司裡吃掉了。某種角度而言,愚昧拯救了我們。想想看,如果這些鮪魚或鮭魚能夠知道一切,看到你每年去這位十代祖先的墓地磕頭,卻又吃他的肉,實在沒道理。如此瞭解,就是能力和功德,而思考《金剛經》能帶來這種能力,但這很難進入我們的腦海中。

回到開始,佛說:「須菩提,有否眾生聞此經所說法而不生驚怖?」他又說:「這令人印象深刻。」對此,我做一個很糟的總結:這就叫做「安忍度」(或譯為「忍」)。有一次,當文殊師利菩薩討論到這樣的一個話題時,五百名阿羅漢被嚇死了,他們再也接受不了了。既然我們沒死,這一定意味著,要不就是我們理解的很好,要不就是我們根本沒懂,這表明我們屬於菩薩的種姓,我們也許不能夠徹悟這部經裡講的一個字,可是,我們仍然喜歡它們,不是嗎?這很令人驚訝,去年我為《心經》做了一首舞曲,許多街上的小孩,雖然不是佛教徒,卻很喜歡「無眼、耳、鼻、…」等詞句,這就是我們說的習性,好的串習。

這個什麼都「不作」的教導,我甚至從藏傳佛教大師那裡也聽到過很多次。有時,我能一瞥它的意義,而當我真的能瞥見它的意義時,我是如此的沮喪,因為要如何說服別人,什麼都「不作」,實際上是一種相當奇妙的事,它很難以表達和修持。不過,感謝佛陀的慈悲,有幾千種的方法和活動,讓我們可以修習這種「不作」。

也許,最接近這個什麼都「不作」的概念就是禪修,也就是佛教禪修。現今,「禪修」這個詞被當作是一個籠統的詞語,包括了很多種類的技術。常常,人們甚至把「禪修」跟純粹做白日夢連在一起,不過,依據佛陀,那不是禪修。

如果你真想知道如何什麼都「不作」,你必須要願意付出一些犧牲,你應該要跟隨一位老師。在我有限的知識裡,我真的相信,還有很多偉大的老師,不僅知道如何去做這個「不作」,而事實上,他們在修持這個「不作」。

不要認為這樣的老師必須要是位學者,真相是,學者往往是最糟糕的。他們其實不知道如何什麼都「不作」;他們只是知道如何談論「不作」。不過,對於這個教示,因為它的難度,一個人確實需要個人輔導。

不過,有些事情我們能做,買本《金剛經》放在手提袋裡帶著,最好供在佛台上,每天上香,然後說:「總有一天我要了解你,在一切狀況下應用你。」這樣就已經很好了。偉大的寧瑪派大師龍欽巴曾說,行菩提心是很難修持的。像我們這樣的初學者,應該強調願菩提心。

即便你不理解這部經裡的任何一個字,如果你對它有好感,這也已經很好,這已經表示你有一個很好的傾向,一個好習慣,一種業的聯繫。也許,很久以前,你是隻小蝴蝶,偶然落進了一個和尚正在用來努力書寫《金剛經》的墨裡。所以,如果我們已經有些渴望,彌勒菩薩說,我們應該一遍,一遍,又一遍地聽聞這些教授,這將鼓勵我們繼續前行。

壞習慣也以類似的模式在運作,我們可以發展一種負面的傾向,一個壞習慣。例如,有些人沒來由的,充滿了仇恨。對有些人來說,殺死另一個人就好像捻死一隻蚊子那麼容易,有些人有這種習性。

讓我再談談功德,這部經中讀到,如果我們認為佛陀有所說法,是為邪見;同樣的,如果見佛三十二相,也不正確。這真令人沮喪,誰來聽我們的祈禱呢?如果佛沒有身相,那麼他就沒有耳朵,那佛怎麼聽我們祈禱呢?如果不是供養給佛,我們每天供的鮮花和香誰得到了呢?祈禱和作供養錯了嗎?我們應該停下來嗎?所有這一切都只是騙局嗎?佛告訴須菩提,佛不是「眾生」,所以,說佛有慈悲就是邪見,這樣說會侮辱佛。那麼,我們所深愛的

佛的話,因為他說自己不存在?這是怎麼起作用的呢?

我要借用彌勒菩薩《究竟一乘寶性論》中一個動人的例子︰一天,有個人在一塊美麗的青金石板上見到了天神因陀羅的投影,看到這個美好的映像,它顯現出奇妙的力量和威儀,令人印象深刻。所以,這個人到處去問,到處去說,他想成為因陀羅那樣,但同時,他看到的僅僅是因陀羅的映像,甚至不是真的因陀羅。長者們告訴他:「如果你想像因陀羅那樣,你必須要拋灑鮮花,焚香,戒除殺生、說謊、欺騙,和一切惡行。」他們教導他所有的儀軌,這個人按照他們教他的那麼做,他戒除了抽煙、喝酒、殺生,而且努力地幫助他人等等。有一天,他變成和因陀羅一模一樣了。

這是個很好的例子,因為,首先,啟發這個人的因陀羅根本就不是個真的人,它只是個倒影。一個倒影不會想:「噢,哦,他來了,我最好表現得好一點,我應該接受他的花。」投影沒有心。可是,即便如此,一個純粹的投影,使得這個人改變了他的行為。拋棄不良行為的方法是,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擦拭那塊青金石板,讓投影越來越清晰。我們很多人的青金石板不是那麼乾淨,而且,常常即使有投影,也不是因陀羅的投影。這就是佛如何化現的,那個人看到因陀羅在青金石板上的映像很美麗,並且受到了啟發,這就是我們所說的佛行事業。

讓我們多談一談「不作」,把事情弄複雜些。佛說過一句著名有關「心」的話,被人到處引用,學者們分析這句話,因為這句話寫了好多書。非常粗略的翻譯,這句話的第一個字是︰「心」,第一個字引出了佛初轉法輪的所有教授。這也是現今佛教徒與科學家感興趣的事,需要進一步討論的是對「心」的定義,突破此點之後就沒問題了。佛說過的話,沒有隨意說的,也沒有只是為了方便而說的。例如,特別是科學家,不過,即使我們這些唯物主義者,也說:「我的心知道它。」可是,與此同時,我們和許多科學家又把「心」視作僅僅是假設,只不過是在大腦功能,或遺傳功能等等上的一個標籤。

在古印度的這個時期,有些讓人敬畏的事出現在印度思想中,商羯羅,馬哈威亞,佛陀,是其中一些偉大的思想家。兩千五百年前,有哲學家真的懷疑「心」是否存在﹗不過,佛做了被稱作「獅子吼」的宣告,這個獅子吼以「心」這個字開始,表示「心」是真實的。所以,如果我們問誰在做「不作」?答案是︰心在做「不作」。

這句話的第二部分是「無心」,他否定了自己第一個字的陳述。把這個戲劇化一下,想像,正當人們開始用有心存在這個事實,來包裹自己的心時,佛說沒有心。佛二轉法輪的所有教授來自這句話的第二部分。現在,如果我們問,誰在做「不作」?根據這句話的第二部分,答案是︰沒有心在做「不作」,而且,沒有什麼叫「不作」。

這句名言的第三也是最後一個部分是「心是明」。你看,他又推翻了自己的前一個表述。整句話是︰「心,無心,心是明。」「明」是佛性的另一個名字。台灣人喜愛佛性,分,答案是︰「明」在做這個「不作」。

為什麼佛要說:「心,無心,心是明。」為什麼佛要在一句簡單的話裡說三件事?為什麼不只說一件事?這是因為他意在破除三種邪見。首先,他要破除惡的念頭、態度,和行為,所以,佛說,有心,取決於我們的行為表現,心會入地獄或天堂或餓鬼道。第二,他要破除心是真實存在的見地。第三,佛要破除所有的見地,所以,他不僅是破除心的存在,而且,也破除心的不存在。

我們之中有些人會懷疑,能否把正在討論的這些用於實修之中。大多數人根本不知道這部經在說什麼,有些人理解一點點,僅僅一兩個字,而理解的這一點點,我們也把它看作是純粹的理想主義,也許它在邏輯上有道理,不過,用處也只是在於讀誦和思考,就這麼多了。我們看不出,如何把這部經運用到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去。有些人相信,讀誦經文和把這部經供在佛堂上,會加持我們,不過,我們理解中的「加持」依賴於某種超自然的,無法表達的,存在於外在的加持,這使它基本上成為一種很細微的有神論的方法。

我們如何能什麼都「不作」?這是個很值得一問的問題。從開始,甚至「不作」本身已經是一種做。我們現在能做的最接近的事就是禪定,不過,當我說「禪定」,那不是在指觀想和放光、收光。這類的方法是存在的,而且這些好的和深奧的方法,只是訓練我們心的其他方式。

當我們說到「禪定」,大多數人就想像,保持安靜,不說話,坐直,閉上眼睛,盤起腿,所有這些。可是,這些理解只是禪定的外相,不是嗎?對我們之中的許多人來說,禪定還意味著獲得對心的控制。這並不完全正確,不過,我理解可能有些人會這樣猜想禪定。當我們教禪定時,沒有選擇地,只好說:「不要受干擾,專注。」所以,可以理解地,這可能會讓人覺得它與控制自心有關。

不過,這種禪定方式,不能真正說成是控制自心。實際上,如果控制心就是禪定,那麼嚴格來說,我們一直在禪修,因為我們的心始終受到某些外在對象的控制,被讚美、批評、權力、金錢,凡此種種所控制。

舉例說,我們在悠閒地閱讀八卦專欄,我們試著以八卦控制心,為了尋找娛樂,我們都這麼做。對有些人來說,娛樂是去看電影;對有些人,娛樂是坐在佛龕前,閉上眼睛念咒。不過,依據佛陀,八卦,電影,或念咒都不能直接令我們經驗到「不作」,要去經驗它,我們得試些別的。

不幸的是,我不得不說,禪定確實與坐直有關,可是,坐直與實際成佛無關。如果坐直在達到証悟中扮演著重要角色的話,為什麼不乾脆把我們的脊柱焊起來?那樣,無需專注,我們的身體都會保持筆直。然而,我不得不說︰「只要坐直,不要觀想,不用念咒,什麼別的也沒有。」另外,我還得說︰「不要做白日夢。」

我們經常做白日夢,當我們這麼做時,心被白日夢佔據了,心在忙。我們還沒有發現一種從白日夢裡得到好處的辦法,實在有點可悲。不過實際上,如果我們真的找到一種從中賺錢的方法,那可能會削弱白日夢的資源。不做白日夢意味著,不憶念過去,不想像未來,完全安住在當下。

再次,像「安住在當下」這樣的詞非常有欺騙性,導致誤解。一旦我們的老師說「安住在當下」,每個人就像用釣魚竿上裝了魚餌的鉤一樣,去尋找當下,等了一天直到當下來上鉤,我們就是這樣等待當下。與此同時,當然,當下就發生在我們眼前,可是,我們還是在等它。尋找當下不只是一件可笑的事,還是一件蠢事,不是嗎?還有什麼比這更蠢的呢?你不要去找它,它就在那兒,無處不在,誰會錯過它呢?

有些人比這還笨,有些人是如此之笨,真的找到一個「當下」,還在給上師的浪漫報告裡吹噓它。如果我們真正客觀地面對它,這樣的發現有什麼可誇耀的呢?這又不是我們突然發現了一個新的稀有物種。

大多數時候,禪修者找到的所謂「當下」,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當下,它只是禪修者們描畫出的不真實的當下。找到真正的當下,就像遇到已經發展出某種品質的自己,毫不令人訝意。對於真正找到當下的人,沒什麼好報告的。如果我說從我坐的這裡可以看到很多頭,這會令你驚訝嗎?有什麼可報告的呢?這就是為什麼佛在《金剛經》中說:「當燃燈佛授記,我將証得菩提的諸種功德時,他實際意味著,無菩提功德可証。」例如,如果老師說,這個房間裡有個人有金色的腦袋,我們的心就描畫出一個人,長著金色的腦袋,然後在這間房子裡到處找金色腦袋,不過,這裡當然沒有人長了金色的頭,因為沒有,我們就報告給老師,沒有找到金色的腦袋,但是這沒什麼可炫耀的。反之,如果我們真的找到一個金色的頭,那就更糟糕了,因為你找到了純粹主觀上想尋找的東西。

安住當下,基本上就是無論我們心裡想的是什麼,安住在那上面,只是與它在一起。如果此時此刻,在這個討論《金剛經》的神聖場合,你們有人碰巧想要強暴一頭大象,你不應該想:「哦,我是個佛教徒,我怎麼能想到強暴,更不用說強暴大象了﹗」我們會這樣想﹗當然,這些想法的功勞大多又要歸功於孔老夫子及佛教大師們,我們被徹底洗腦了。如果我們認為,不應該想到強暴大象,或者,我們覺得強暴一隻蒼蠅可能感覺好些,因為它小一點,這些想法都是我們從社會常規,比如量度等等當中,學到的複雜性。

我們理當安住在心中生起的任何念頭上,絲毫不帶判斷地看著它,這是我們應該做的。現在,有比惡夢中的大象還糟的 — 好的念頭更加糟糕。比如在這個神聖的時刻,突然,我們想要拯救整個世界,然後,我們就自誇說:「時至今日,我所有的佛教修持總算都有了回報。啊,這是諸佛和上師們的加持,我終於有了些真正的慈悲心﹗」我們的心上竄下跳,試圖去完好無損地保住這個念頭,否則,它可能就溜掉了,我們珍藏它,想把它鎖到某個安全的地方去。不過,再一次,這不是禪修。現在,親愛的朋友,讓我們坐直一分鐘左右,看著我們的念頭,包括大象…

我說,所有過去的諸佛、學者和聖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說,是的,這可以把我們從所有的迷惑中解脫出來。《心經》和《金剛經》都說,沒有可以禪修的,無得,不增,不減。可是,我們很難相信它。為什麼這麼難?因為它太簡單了。

在我們的心裡,唯一能成佛的方法是念十萬遍咒語,或者修建一座寺廟或一所醫院。不過,如果一個人每天只是修習這個簡單的禪定,即使我們不想要慈悲,當我們的心離於判斷的時候,慈悲就來了,這就是慈悲;即使我們不想要智慧,當我們的心離於判斷的時候,智慧就來了。完全住於當下,我們什麼也沒有做,沒有在改變,沒有在大象和蒼蠅之間做選擇。

順便說一下,如果我們正跟大象搞在一起,慾望還沒徹底滿足之前,來了一隻蒼蠅,那麼,我們這樣的禪修者可能想:「哦,不,我得先跟大象結束。」這不好,不用這麼想,還有很多大象。而且,如果忽視它,這隻大象也不會傷心的。所以,如果你的心在巴黎,就在巴黎,不過,你並不需要想完整個巴黎故事。

我用的是無著的釋論,他的釋論很不容易懂,比本經還難了解,我們無法逐字解釋,只能選某些偈頌解釋。

佛問須菩提:「菩薩莊嚴佛土不?」這句話真是太美了,有些這樣的話會讓我們眼中充滿淚水,對於我,這句話非常有力量。首先,我們人類不是那麼靈性化的,即便我們是,我們的靈性是與做正確的事相關。這樣有一天,我們就可以去某個非常美麗的天堂,那兒的沙發都是特別設計的,沒有交通紅綠燈,那兒有宮殿和別緻的裝飾。對我們許多人來說,阿彌陀佛淨土就是我們版本的天堂。

佛問須菩提:「我們說莊嚴佛土是什麼意思?」那兒沒有莊嚴,沒有裝飾,沒有珠寶,它不可想像。沒有量度或稱重量。沒有像這樣的事 — 阿彌陀佛的屋頂有六十六公斤黃金,而觀音菩薩的屋頂只有六十五公斤黃金。

當我們所有二元分別的描繪,比如六十五公斤黃金對應於六十六公斤黃金,或者一個故事相對於另一個故事的區別全部耗盡時,它們的顯現就落在地平線上,如同太陽落於西方一樣,這就是淨土。

像我們這樣的人,如果我們想知道,現在到哪兒去找最好的沙發,我們需要一個參考點,這家商店在哪條街上。或者,如果一個沙發設計者,想要做一個和真的品牌一模一樣的仿冒沙發,他也要有個參考點,一個品牌沙發來模仿。不過,淨土不依靠參考點。

西方極樂世界與去西方毫無關係,它是指我們所有二元分別的參考點這個太陽,完全的落下去,並且超越了參照,這才是最莊嚴的佛土。地想某個二千或三千歲的人,沒有足夠的地方放他幾千年的生日禮物,別這樣想。也不應該想像,阿彌陀佛有一把長長的白鬍子,因為老了,所以頭上沒有一根頭髮,每天吃我們供的桃子。

「無量光佛」也是一樣。不要把觀音菩薩想成是,在他的系統裡有個永久電池,放著永恆的光,沒有電力波動或中斷。他的淨土沒有參考點,這才是菩薩的淨土。

我們這些還依賴參考點的人應該訓練自己去擁有好的參考點,而不是壞的參考點。佛教認為,好的參考點會引導我們去耗盡所有的參考點,壞的參考點的問題是,很難擺脫它們,因為,我們會愛上這些寶貴的參照。儘管我們目前不得不依賴好的參考點,擁有任何參考點都會產生問題,參考就是問題。

我來給你們講講我自己的經歷。最近我回了趟錫金,我是在那裡長大的,因為我是個很野的孩子,所以我的指導老師非常的嚴格。我跟自己的父母分離差不多六年,整年沒有假期,除了新年那一天,即使是那一天,大半天也在修法。早上三點起床,晚上八點就要去睡覺,沒有小孩子的遊戲玩耍,什麼也沒有。當我學習好的時候,老師說:「你應該做的更好,因為照理說你是文殊師利。」如果我做的不好,他會說:「今天文殊師利上哪兒去了?」

從大概六歲起,我就住在錫金國王的宮殿裡,甚至不予許我下樓。不過,我必須說,我真的是個很野的孩子,有兩次,我差點把那座王宮燒掉了。這次我回去,我看見自己很久很久以前,當我九、十,或十一歲時留下的抓痕,如同囚籠裡的犯人,我真的在牆上抓挖過。十三歲時,我的根本上師頂果欽哲仁波切,告訴欽哲活佛府的管事,我不應該再有私人老師了,應該進佛學院。

多謝弗洛伊德,他關於童年經驗如何影響我們一生的理論。想一想,到今天,我還是討厭向任何人回報,或者不得不好好表現給某人看。這就是為什麼我總是說,我真的無法看到自己結婚,然後向妻子報告去了那裡,不是因為我會做見不得人的事,我甚至沒有時間做壞事。但是,我不想回報,我為什麼要回報?假如有人,或一群人,上師們,弟子們,或寺院,在期待我回報,我都不喜歡。這是一個參考點可能產生影響的個人實例。

直到最近,過去發生的一切對我來說都不是問題,有時,我還會取笑弗洛伊德。不過,幾年前,為了我自己的資訊,我去和心理醫生交談,聽到了童年可能對我們產生的影響。讀過弗洛伊德以後,我意識到,弗洛伊德當然是對的,即使我想不認同他,我還是不得不同意他的某些觀點。所以,我在考慮進行心理治療。不過,如果我一旦在藏族文化裡提出這樣的事,所有人的眉毛都會抬起來,要面子是很重要的,如果一位仁波切去看心理醫生,這會被看成是很丟臉的,他們將非常不信任我。露,或似閃電,這是個美妙的表述。佛在說,我們最大的問題是,我們習慣於收集零件,這些零件本身是和合的,意即它們是短暫和沒有意義的等等,由它們組裝成現象,然後,我們執著於這個現象。我問你,有什麼比執著在一個標籤上更愚蠢呢?這是對無明如此美麗的描寫。

用「火圈」來做例子,火圈是暫時的現象,由它的短暫的部分組合而成。第一個短暫的部分是一隻手,每分鐘在老去,某天會化成灰,或成為昆蟲的食物;一根棍子是第二個短暫的部分;裹在棍子一端的布是第三個短暫的部分;一些浸在布上的油是第四個短暫的部分,因為油不是無限量的;第五個短暫的部分是點燃火把的火;第六個短暫的部分是手臂以圓周晃動。當所有這些部分聚在一起,「火圈」的現象就出現了。可是,並沒有火圈,一些短暫的條件被暫時放在一起,就只不過是如此。舉例來說,我們不能用它作訂婚戒指,可是,它看上去很美﹗

釋迦牟尼佛說,我們生命中的每一件事都像這個火圈,當不同的短暫部分聚到一起,一個現象就出現了,然後我們就「哇」﹗我們就是這樣騙自己的。佛說完這些後,所有的弟子都起身讚美佛。

《金剛經》就講這麼多了。哪怕只是說出了《金剛經》的名字,我都認為自己非常幸運。你們中有些人,從今以後,再也不會聽到這部經,也不會去讀它,有些人會永遠地把它忘了。不過,這沒關係,五百萬生以後,當你從另一個人那裡又聽到這部經的時候,你將經歷那種非常奇怪似曾相識的感覺,而那種又碰面了的感覺,也許會讓數十億的眾生成佛。你們中有些人,會以盲目的虔誠心讀誦,再三讀誦這部經,這也不錯,這是個非常好的開始。

其實,我想要告訴你們,有三個層次的虔誠心。第一種是白痴的虔誠心,愚笨的虔誠心,有神論的虔誠心,有些迷信畏懼神和地獄的虔誠心,因為這是部靈性的經典,也許你以這種方式對待它,是可以的。然後,就要去超越它而達到另一個層次的虔誠心 — 理智的虔誠心,不愚蠢的,科學性的虔誠心,基於推理的虔誠心,就好像二加二等於四那樣,常識的虔誠心,就像如果你煮一顆蛋,它會被煮熟。理性的虔誠心是一種更高的虔誠心,將使你獲益匪淺。接下來,你甚至將超越這種虔誠心 — 超越理性的虔誠心,超越科學的虔誠心,你了解到你的所謂的理性是如此的有限,和老鼠的智力在同一個層次上,然後,你就會看到無盡的顯現。

所以,有非理性的虔誠心,理性的虔誠心和超越理性的虔誠心。當我們擁有超越理性的虔誠心時,《金剛經》對我們來說,就會更有道理。不過,直到那時,即便我們不知道這部經在講什麼,可是,我們還是讚嘆它的珍貴,這已經夠好了。即使每天只能寫五個字,那是一種積聚功德和智慧非常強而有力的方法,當然不是為了出版,只是為了寫而寫。如果你沒地方存放所抄的經文,可以給我,我來收集它們。

如果你是大乘修行者,讀誦這部經肯定是有益處的。如果你想學習這部經,當然最好是跟隨某個能夠給予你正確訊息的人學習。在大乘佛教中,老師就是老師。然而,在金剛乘中,老師事實上不是老師,不像在大乘中,老師就是老師那樣,在金剛乘中,老師實際上是道,因此,金剛上師的角色幾乎是不可或缺的,基本上我們必須僱個人來拆解我們。

就這麼多了。有人要求,想要排隊來接受加持,不過,聽了佛的話語已經是很好的加持了,一堆骨肉觸摸另一堆骨肉式的加持不會比那更好。另外,我今天也覺得有點懶,肯定是因為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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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功德可以被偷走嗎?

【答】︰功德肯定不會被別人偷走,但是,功德可以被毀壞。有所謂迴向功德。不過,我們談的是《金剛經》,所以,我要從它的角度來解釋。如果我們知道沒有功德,如果我們知道功德只是標籤,那麼,它就不可能被毀壞,原因是,因為不存在什麼可以被毀壞。

很奇妙的是,這麼多人讀這部經,特別讓人驚奇的是,甚至沒有一個人思考這部經的內容。假如一位普通的老家庭主婦讀這部經,通常,她並未抓住這部經的真正意涵,可是,她在讀的本來就沒有所謂的功德,因而也沒有功德可以被毀壞。但是,如果她不精確地知道自己在讀什麼,是不是沒有用呢?不,肯定不是沒有用。

佛說:「甚至是教授這部經的地方,都成為像佛堂或佛塔那樣,可以圍繞、供養,積聚廣大的功德。」這部經是一切概念的摧毀者,這就是為什麼它被稱為「金剛」。

【問】︰他的父親非常執著於這個世間,他如何去勸服他的父親放下這個世間,以便能生在極樂淨土?

【答】︰我們不只對父親要有耐心,對母親也要有耐心,不只是此生的父母,還有多生裡的所有父母都要有耐心。這是菩薩的任務,去幫助他人理解世俗生活沒有意義,不過,我們不能期望事情一個晚上就有變化。「不執著世間」這句話可以有很多不同的意思。在印度和中國文化裡,非常欣賞托缽乞食或無家的遊方者,甚至今天,沙杜苦行僧仍然在印度各地流浪,而且非常受尊敬。

當一個普通人聽到「不執著(或譯:放下)」這個詞,它即刻被理解成放棄你的工作,放棄你的家庭,去山洞。這就是一般人通常不自覺地翻譯「出離」的含義,可是,出離不必僅僅是這種方式,這只是一種恰巧比其他形式更流行的方式。阿育王是一位偉大的出離者,儘管他擁有王國以及所有的一切。這取決於我們的動機發心,我們可以是一位政治家,一位投資人,一名科學家,或是一位經濟學家,無論我們想做什麼,以正確的發心來做,這就是菩薩行,不是嗎?

【問】︰我們如何遵守這部經所教的戒律?

【答】︰這是個好問題。透過不落入任何極端,不落入極端是最高的戒律。換句話說,既不做吸煙者,也不做驕傲的不吸煙者;不做說謊者,也不做極其傲慢的不說謊者。即使在世俗理念裡,極端的戒律可以讓你的傲慢膨脹。在佛教圈子裡經常看到這些狀況,以自己守戒為榮的佛教徒,故意表現出屈就他人,其實很高傲,看不起那些沒有守這些戒律的人,炫耀自己的戒律,讓那些沒守戒或守了一點的人難堪,這種佛教徒需要讀《金剛經》。

【問】在很多經典裡,佛講法以前,有光從他身體的某個部位放射出來,這部經裡怎麼沒有?

【答】︰佛有許多不同的身、語、意、功德,事業的化現。在《幻化經》中非常詳細的描寫,佛的各種神奇力量的化現。很多宗教都非常強調,他們的神或大師如何曾經讓盲人重見光明,或其他可見的明顯的能力展現,這些在佛教裡不多。當我們讚嘆佛的身、語、意、功德,事業的化現時,我們最常讚嘆他的語,也就是他所講過的真理,因為真理是最偉大的奇蹟,它的力量能夠永遠幫助眾生。

當佛即將在拘尸那羅涅槃時,出家眾們請教,佛涅槃後他們該怎麼做?佛教導這些僧人去告訴世界一個重要的訊息,釋迦牟尼佛曾經說法。佛沒有讓他們告訴世界,釋迦牟尼佛示現過奇蹟,這很不一樣。

【問】好像仁波切的觀點是智慧導致慈悲,不過,有時我聽到的是慈悲導致智慧。

【答】︰首先,智慧和慈悲是一回事。我相信中文中的「慈悲」這個詞一定是非常好的,不過,我不認為英文裡的「compassion」是個正確的翻譯,藏語把它翻作「博大的心」。當你有智慧,你就有平等,智慧就是平等。當你感覺到所有一切事物的平等性,意味著你沒有對自己的執著,這不就是慈悲嗎?

你的問題很好,從很多方面來看,慈悲比較容易辨認,而如何什麼都「不作」的智慧則很難,因為我們沒有參考。慈悲,我們可以從愛心仁慈、同情等等開始。這是一部關於智慧的經典,因此聽到更多智慧。如果你仔細地讀這部經,它有它自己的慈悲之美。





2015/03/24

現代社會的心靈價值(宗薩仁波切2010年5月香港演講)

現代社會的心靈價值

Spiritual Values In Our Modern World

<來源:http://blog.sina.com.cn/s/blog_4fc9f7150100j82k.html>



(Day1)

佛教的核心是覺醒,摧毀“覺醒”等同於摧毀自己。

今天我們相聚在亞洲的金融中心香港,一個物質極大豐富,現代化水準很高的城市,大家卻在齊聚一堂探討著跟金錢無關的話題,實在會令不少人感到“驚訝”。

確實,如果這世界上有1/4的人照佛陀那樣生活的話,現代經濟社會將會崩潰。
在今天這樣一個物質化的社會,人們想的只是“這一生”、“今天”、“物質”“發展”“更新”等這樣的名詞,物質化的社會也有著物質化社會的價值觀,同樣兩個字“有用”的解釋也不盡相同。

不丹國的學童教育計畫讓我提建議,我說要讓孩子多學點“沒用”的東西。

我們的“有用”與現代物質社會的“有用”不同,“沒用”當然也不相同。

詩詞,古典舞蹈,應該都沒什麼大用,那麼佛教在今天物質化的人們眼裡應該就更沒用了。
下面我講我們怎麼開始做“沒用”的事,我們怎麼去開始做“什麼都不做”?

JUST SEATING 只是坐著,“只管打坐”,這應是最無價的表達方式。
有人問我這三天我倒底要傳什麼?回答是“只管打坐”。

下面我們依循禪宗祖師大德的方法來開始:首先我們要講規則,打坐也要講基本規則,當然在此基礎上我們還要有創意。

適當的吞吞口水,眨眨眼睛是允許的,但咳嗽,打哈欠不行。儘量把身體坐直,儘量不要去做抓癢等平時很隨意做的事兒。身體是主宰我們生命的獨裁者,他習慣于向我們索要各種享受和需求,要改變這種情況,保持坐姿,下面我們進入五分鐘的“打坐”......

佛法的精華在於覺醒


有的人可能覺得這五分鐘過得像五小時一樣長,但這樣的五分鐘在我們生活中有多少是被我們隨隨便便殺死了。有太多理由可以讓我們殺死這樣的五分鐘。人類可悲就在於做無數瑣事去扼殺自己的不多的五分鐘,就這樣在那兒無助的等待死亡。



剛才這打座的五分鐘既跟宗教無關也不是什麼特殊的儀式,那麼我們為何要坐這五分鐘呢?
先問個問題,我們想要快樂嗎?回答多數應是肯定的,至少不會是否定的。

那麼我們怎樣定義快樂呢?

寂天菩薩說:自己能夠控制的東西會帶來快樂,他人控制而自己為其所控的就無法快樂。

那麼我告訴你為何打座這五分鐘:因為我們要快樂,因為我們要能夠使自己得到控制。

而事實上,我們完全無法控制自己,自己的身體,自己的情緒,自己的毫毛孔,自己的一切,就像彎彎的葉子上即將滑落的晨露,我們自己再努力,人們吃再多的維他命也無法阻止晨露的滑落。

生命中最重要的兩件事:生和死


我們無從選擇,無從控制生和死。我們不能選擇父母,不能選擇生日(如果能選擇,在香港這個務實的城市裡最好都務實的去選擇在耶誕節出生,這樣可以享受到更好的待遇),更不能選擇死亡,死期。死倒是確定的,一定會有那麼一天要死,死亡必然會降臨。但這不是最壞的消息,最壞的消息是不知道死亡倒底在哪一天來臨,而且它隨時有可能來臨。這才是最壞最痛苦的事。

無法選擇也就無從控制。不光生死,包括朋友,家人,你覺得你能控制?其實這些所謂最親近最把握的控制力也一樣脆弱的經不起推敲。我們對事物沒有任何控制力,我們也不是獨立存在的,一定會受到他力控制,當然外力並不一定是指希特勒那樣的獨裁者或者自己嚴厲的父母。

我們之所以無法控制自己的生命,主要原因是:我們是因緣條件下產生的副產品,一定會被各種各樣的因緣條件所左右。

這個世界一半以上的人們在忍受著各種各樣的物質匱乏之苦,這些人會因為生存必需品不足而做一些出乎我們想像的事兒。但這個世界上那些少數富有的人就快樂嗎?答案是同樣痛苦,因為他們依然無法控制自己的生命,他們也在承受精神的痛苦。

而21世紀的物質繁榮和發展讓這種無法控制的局面更加惡化。

家裡有冰箱、吸塵器,各種自動化電器真的方便,真的很好。IPHONE也很棒,新機身漂亮,再買個漂亮的套把漂亮的機身罩住更漂亮......大家逐漸把自己變成“物質”的奴隸,製造商們還在不斷推陳出新地製造著新的物質,我們欲望越來越多,胃口越來越大,越來越信賴於一些外在的東西,也就越來越沒有“控制力”。

但物質的社會還不是最壞的因素,單純停止製造這些新東西也不一定就會讓我們過得更好。
真正讓我們失去控制力的,是煩惱情緒。

再說回原來的話題:為何我們要打座五分鐘,是因為我們一定要採取一些行動和運用一些方法對付煩惱敵人,重新取得對自己的控制力,這樣我們才能最終戰勝煩惱,獲得快樂。

各種煩惱裡讓你穩輸不贏的煩惱就是兩種:傲慢和忌妒


傲慢是非常複雜特別的情緒,擁有這樣情緒的人非常沒有安全感,心胸狹窄封閉,非常容易受到傷害,被傲慢牢牢的控制沒有自由尚不自知,髮型、時裝、名片、字體都是桎梏自己的牢籠,創造了一種優越而又自卑的複雜情結。

為了留住無用而又抽象的面子不惜在國與國之間發動戰爭。

這種煩惱徹底摧毀了自己的自信心,傲慢往往愛把自己偽裝成自信心,但自信心不會有不安全感,就像我們都非常自信自己是人類一樣,沒人會不自信的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人。自信心是充分知道自己的真實面目。而傲慢是構築在虛假和謊言基礎上的,甚至對自己說謊,自欺欺人,病態十足。傲慢是一種特殊的情緒,鑲嵌在我們生活中的每一個層面。

夫妻A和B原本十分恩愛,慢慢彼此厭倦,A首先對B說分手,B感到自己的驕傲受到傷害而極度痛恨,為了報復使盡一切手段讓A回心轉意,回到身邊,再驕傲的甩掉A,獲得自心的平衡。這是一個被傲慢所控制的典型煩惱遊戲。

只要我們受到傲慢情緒的控制,我們就沒有自由,我們就有一個煩惱的BOSS在主宰我們,奴役著我們,不給工資,我們還要為他奉獻自己的一切所有。

讓我們用“只管打坐”作為我們奪回控制權的一個好的開始。說開始不是說他初級或不重要,而是說這是我們“覺醒的子宮”,是我們培養覺醒很重要的一步。

如果“只管打坐”能夠堅持三十年,到那時,“只管”這兩個字對我們的意義就完全不同了,我們也就應該瞭解“只管”兩個字的甚深密意了。

(Day2)

今天主要講習性,我們舊有的習性異常頑固,很難改變,比如我習慣這樣坐著(堪布在講臺上席地盤坐)。

下面再“只管打坐”七分鐘。脊椎要直,身體不要動,我們要與自己舊有的習性作些鬥爭。

“只管打坐”的法門在很多經論裡也非常強調和重視,大家最喜歡,家裡供的最多的釋迦牟尼佛像也是他的打坐像。
(全體打坐七分鐘)

印度和中國都擁有燦爛悠久的偉大文明。印度的情況我比較瞭解,中國的傳統文化據我所知也與佛教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佛教在我們的傳統文化中調入了很獨特的元素:如在印度,雖然受現代物質文明的影響,思想觀念的變遷很快,但印度人骨子裡特有的根深蒂固的、冥頑不化的、有些看來甚至很矛盾一些觀念和想法長久以來都獨特的存在著。這些在唯物論者看來很紊亂,完全相左且嚴重衝突的東西在印度人那兒居然可以矛盾融和,和諧共存,著實令人大跌眼鏡。

我並不反對西方文化,但從西方文化,特別是以物質文明為基礎的現代文化的角度來看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理解印度人的這種微妙的矛盾融和觀,無論如何也不會理解這種看似紊亂其實和諧的“無用”觀(就像昨天所說的無用的詩歌和舞蹈一樣)。在印度坐火車長途旅行,沿途經常會看到廢墟一樣的很美的石門(翻譯如此)。這些石門在現代人從表面上看,沒有任何實用性,但它們依然還是這樣被頑固的建造出來,一直“無用”地被保存到今天。

中國傳統文化中,這樣目的性並不那麼明確,也不怎麼功利,還看似“無用”的例子也是比比皆是。但時至今日,這樣目的性和功利性不強的事情好像越來越少了。

那麼再回到昨天的問題:我們為何“只管打坐”?回答是想得到快樂。為何不快樂?回答是被其他事物束縛、控制,嚴重依賴於其他事物。所以從出生到死亡的每一件事都要受制於其他因素,我們自己沒有任何控制力,完全被其他事物所控制。物質方面的控制只是一方面,真正深深控制我們的主要是內在的情緒煩惱。

情緒煩惱主要有:傲慢(昨天已講過)、忌妒、貪欲。

貪欲是最大的一種煩惱,我們貪求名利,成功,美味,服裝,食物,甚至今天會場的座位。

連茶樹上的葉子泡水這樣簡單的事兒,我們都能依靠貪欲發展成千百種不同口味,不同沖泡方法,不同品嘗享用方式的茶經茶道。當然貪心的存在一定程度上倒確是推動了現代經濟的發展。

所以現代人講求健康健全發達繁榮的生活水準指標時會推出類似國民生產總值這樣的統計數字。但我們不丹國卻提出了“國民快樂指標”這樣的新概念。這件事表面上看來很理想很不錯,但實現起來我懷疑是否可以在全世界範圍內推廣。

佛陀和他的眷屬們2500年前已經在這樣做,這種快樂的標準今天只在一小部分人那裡應該可以做到,但推而廣之,我認為很難,難在我們自己的貪心很難受到監控。

另外談到忌妒,這屬於讓自己完全成為失敗者的一種煩惱,這種煩惱會讓自己什麼都得不到,還會失去所有。

另外懷疑也是一種煩惱,但是一種有趣的煩惱,現代社會的人們對懷疑這種煩惱還是比較珍惜的,釋迦牟尼佛對弟子們說過:

“我講的法不要因為是我講的就盲目相信,也要懷疑,分析,批判性的思考很重要。”

但懷疑其實也是一種煩惱,它的反面就是相信,相信依然也是煩惱。虔誠心,信仰還是煩惱。這也很有趣,不管是娛記、科學家、知識份子還是佛教徒和上師的虔誠弟子,不管你是誰,大家都能做到的唯一的或者都將歸結的一件事就是:相信。

就算你說不相信,那也是相信那個不相信的理由。相信是很有力的東西,兩個小木棍放在那兒,中國人會毫不猶豫地把它們當筷子使用,兩個小木棍在中國人看來理所當然的呈現出筷子的功能,但對不丹人和印度人來講就有可能把它當成製作調羹來使用。對中國人來說,理所當然地相信這就是筷子,但對印度人來講就未必了。相信是非常強的東西,我們都活在相信裡,它也是一種煩惱。



邪見。剛學佛的人很難理解這個名詞。

邪見的定義是障礙你看到究竟真理的東西。

如果我們想要詳細瞭解煩惱種類和特點,《俱舍論》有詳細的解釋。《上座部》的學者講煩惱也講的非常詳細。

心理學家也會覺得這種解釋煩惱的方式很有趣。現代社會中人們最嚴重的煩惱往往會導致“憂鬱症”。這是一種現代病,意思是我的心生病了。

假設我們現在在美國加州,那麼相信下面75%在痤的人都會去看心理醫生。但到了我們亞洲,如果一個人去看心理醫生,大家會嘲笑他得了精神病。所以相信臺灣香港的心理醫生應該不會太多。就算真的有必要去見心理醫生也會躲躲閃閃不讓別人知道這個事實。但實際情況是心理方面的痛苦在當今社會一定會出現的越來越多,程度愈演愈烈。

現代社會有種現象,我們都在非常努力地非常投入地使我們自己和其他人、事、物隔裂開來。這種疏離感離我們最近的表現是:同一家人要買幾台電視,在一套房子裡各自在看自己中意的頻道。

孔子傳承中很重要的就是要有家庭價值觀,這個對不同歷史時期的社會都有益的東西現在也正在慢慢消失。但電視廠商當然只關注賣了多少台電視機,我們也非常努力在跟其他東西隔裂、疏離,一定要保持一段距離才能感到高興。

但真的隔裂開以後,我們又感到寂寞了,又要去做很多事情彌補這個缺口,又要做很多事情去和其他人關聯互動:上網聊天,交友俱樂部等等不一而足。

藏醫有個秘方,如有非常強的憂鬱症要看老虎像,非常有用。我本人就有憂鬱症(大家笑,仁波切說:真的)。最近去了動物園看了看老虎,症狀有所改善。

聽WWF基金會說全世界老虎只剩下不到3000只就像聽到全世界足球運動員不超過3000人一樣難受。

特別是老虎這種滅絕危機直接的罪魁禍首就是人類,我聽到後尤其難過。希望大家在參加這次活動後把功德回向給世界上僅存的3000只老虎,讓它們擺脫困境,能有更好的生存空間,使得其族類得以延續。也是對像我這樣的憂鬱症患者的幫助(笑,開玩笑)。

什麼是煩惱?煩惱的特徵是什麼?首先煩惱是心理的因素。

《俱舍論》中說,“煩惱由很多因素組成,是無常而不確定的,從根本上來講是非理性的。”

很有趣的是不管煩惱現在有沒有讓你陷入痛苦,最終煩惱都會通過它狡滑而難以抵禦的特質和自性讓你陷入愚癡無明的境地,讓你無法看到真實情況,並且為你設定好程式讓你只能看到它想讓你看到的東西。

正由於此原因,煩惱很自然地離開真理一邊:有句老話,“愛是盲目的”,因為煩惱沒有辦法接受真理。煩惱常常關注短期現象,沒有能力看得很遠。但煩惱一直在統禦我們,我們是煩惱的奴隸。煩惱是我們最大最高級的老闆。但這麼一個主宰和統禦我們的最大老闆,卻並不真正存在!

佛教說貪心並不真實存在,它只是以幻象的形態存在。有人反駁說,貪心是世界上最有力的東西,它能夠毀滅地球,怎麼仁波切說不存在呢?

但重申一下,我們在這兒做的不是知識方面的討論,我們來講一下幻是什麼?幻是非常有力量的,幻雖無真實存在,但可帶來很多困擾,依然可以統禦你。但最令人沮喪的是這個把我徹底束縛住的大老闆居然還不是真實存在的,是幻!

我們稍微總結一下:我們想要快樂,不管這句話代表什麼意思,讓我們不快樂的因素是我們無法控制一件事,我們不在駕駛座,我們被其他力量驅動,包括外在物質,當然更重要的內在的情緒煩惱。我們也很廣泛地提到情緒煩惱的種類、特徵和組成。什麼東西產生情緒煩惱呢?

產生情緒煩惱的原因很多,最重要的是“珍愛自己”。

怎樣才能擺脫控制和束縛,不為煩惱所轉呢?答案是:好的串習和習慣。

之前我們被其他東西束縛、奴役和控制,其他東西是:壞的習慣。這是我們最大的敵人。

是什麼樣的東西使這些壞的習慣在漫長的時間發展得如此肥大、身手敏捷、狡滑、頑固、偷偷摸摸而又防不勝防呢?終於要講到我們的主題了:是散亂!持續不斷的散亂!

這個主題我們可以講很多天,經論裡也廣泛地講到散亂。世上的人關心拯救地球勝過關心自己的散亂問題,這是不應該的。

散亂非常之多,巨大無比,無量無邊,種類繁多,不僅僅只是唱KTV和看看電影而己。

我現在帶著懺悔的心講一些真話:我到現在還不能完全確定我們共聚一堂參加的這個活動的主題究竟是出於慈悲心幫助老虎還是在滿足自己的散亂心。

在西方聽說有十幾歲的青少年割破自己的手腕,手臂和腿,我聽到後想到很多事情:現代社會實在真的讓人無法去接受它。散亂就像止痛藥,功能不是真正地讓痛因消失,而是讓神經徹底麻痹掉,生命中很多的散亂使我們對痛苦的現象麻木,使我們的感官關閉。寂寞難以忍受,無聊同樣難以忍受,在香港可以買得到遠在紐西蘭出產的果汁,卻買不到能化解寂寞無聊困境的良藥。

與會上百位觀眾裡漂亮的女孩都想找到屬於自己的另一半,優秀的男孩也渴望得到自己的另一半,願望很好,但往往都很難如願。如果連家裡的小朋友在面對父母的超常期望,功課的壓力和其他同齡孩子的競爭都感覺難以忍受的話,那麼這許許多多這樣的不如意,會使我們對存在的現狀越來越無法容忍,我經常也在反觀自己的工作是不也是另外一種類型的止痛劑呢?

剛才提到青少年通過用刀割傷自己的行為表達對一些情緒煩惱的忍無可忍。那麼我們這個法會種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不是也是我們麻痹自己和用於散亂的工具呢?因為周遭實在有太多令我們無法忍受的事情了。散亂,英文是DISTRACTION,有轉移注意力到其他方面的意思。

下面我們再“只管打坐”5分鐘。

散亂滋長習慣
習慣滋長情緒
情緒使我們無法有控制力
無有控制力使我們受苦

“只管打坐”最大好處:讓你直接面對難以忍受的現狀和真實情況。

真實情況不僅是腰酸腳疼腿抽筋 等外在情況,主要指的是內在情緒,讓我們直接去面對它們。

如果你是真正追求快樂(當然有的人喜歡自虐除外),“只 管打坐”會讓你得到很多東西。

是什麼導致壞的習慣這麼強,主要是壞的習慣持續作用的時間很長,所以我們在釋放反作用力的時間和持續性上也要更長更強,要持續地做下去。剛開始的時候我們會覺得做都做不下去,心散亂的一塌糊塗,根本沒辦法坐下來, 想有一點點的專心都不行。但這恰恰是第一個好的結果:它代表我們真正在開始修了一點兒禪定。

假設“只管打坐”頭 幾天,大家說非常好,一點問題沒有,不能再順利了。那反而糟糕了,非常有可能是因為自己根本不知道我這幾天在幹什麼,或者打坐的時候只是發呆和處於半睡眠 狀態。

其實我們在“只管打坐”的頭一兩年裡都會發現自己一直在散亂,什麼都做不好,會有這樣一個階段,但能夠發現和意識到問題,這是非常好的事情。

龍欽巴尊者說,如你家被竊賊光顧一百次,你都不知道,那你家被偷的事實在你這兒跟沒發生一樣,這是最愚癡之事。但如果你發現或者撞到竊賊,這不是壞事是好事,你會發現家裡被盜的事實。你會留心家裡的財物,你會留心竊賊,然後試著持續發現他,追蹤他,抓住他。剛開始會很難,竊賊會很多,偷竊會頻繁,但慢慢你經過練習發現他,抓住他的次數和機率會增加,先有散亂後有覺。

經過練習,覺和散亂的距離越來越短。然後有一天,竊賊來時你就會有感覺,先藏好,看著竊賊來。還可設下圈套等著他入甕。你既可讓竊賊心虛害怕,又可放他一馬讓他放鬆警惕,你在隨時觀察它的表現,可擒可縱,收放自如。這時,你就已經在享受你的控制權了,你就成為煩惱敵人的老闆了,一切都在你的控制之下,你如此享受控制權和你的快樂了。這是我們努力要達到的目標,不是迷信也不是宗教,是通過努力,通過“只管打坐”確實可以做到的。

聽聞和思維很重要,當然也因人而異。逐漸在道上進步,聽聞思維和分析很重要,在你分析時,道要能滿足你,讓你信服,當你逐漸成熟時,道不但要讓人相信,也能刺激你讓你激動。道不但讓你相信持續堅持下去是正道,同時有另一種功能能讓的情緒煩惱非常不自在。
龍欽巴尊者說,在大師的教法中最好的建議就是最傷你心的建議,它往往能深深刺痛你的自我。

會後問題:

問:如何才能不被自我欺騙?

假設所修之道能讓自己深受困擾,就對自己很有幫助。如果讓自己很舒服,就往往不對。
從實用的角度來說,你可以試試中午晚上不吃飯,看看發生什麼事情。你會感覺非常非常餓!肚子餓著,自我欺騙你的能力就絕不會強。阿底峽尊者入西藏時帶的侍者讓尊者非常非常生氣,但尊者卻一直帶著他,因為尊者也需要這樣的外境對治防止不被自我所欺騙。

(Day3)

今天依然從打坐的練習開始。(十分鐘)

我們過去這兩天講的是“只管打坐”這種法門,它是佛教上千種修行法門中很重要的一種。

修行技巧和想成就的最終結果必須遙相呼應,佛教教你技巧不是教你成為全世界最能幹的人,讓你成為金牌得主,而是要你應用這個“打坐”的技巧產生覺醒和智慧。

缺乏覺醒會導致我們產生焦慮痛苦的情緒,而這種情緒煩惱是能給這個世界帶來毀滅性破壞的東西。

佛教的價值觀很獨特,我在佛教的環境長到十幾歲時,愛跟一些西方女孩混在一起,西藏老師說西方小孩道德修養不好,不太檢點,甚至還很放蕩,要我離得遠遠的,這種教誡在以後的很長時間都在我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後來自己到歐美旅行發現,其實西方人對道德倫理的要求和自控能力都很強,道德倫理的要求和規範始終是當地人很重要的議題。缺乏道德倫理甚至可以讓一個總統面臨喪失職位的威脅。事實上以佛教眼光審視的美國是一個道德倫理觀非常嚴謹的國家,甚至可以說是個清教徒占主導地位的國家。

佛教認為倫理道德有容器一樣的價值,就像是洗衣機,機器本身並不重要,而造成洗的這種現象和洗乾淨的結果才是最重要的。

寂天菩薩在《入菩薩行論》第九章裡提到:道德倫理正如容器一樣,只有證得智慧,才有價值。如果證不得智慧反成束縛,會給我們帶來折磨和痛苦。

佛教裡的覺醒非常重要,覺醒什麼,基本上是指對真理的覺醒。我對中國哲學研究不深,但在印度哲學體系下的印度教和佛教對於真理非常執著和重視。特別是佛教真理是遠遠超越一切的,包括所謂的神靈和上帝。

我讀了一些中國的書,中國人最重視的是實用性和功能性,所以對中國人來講次第就很重要,包括過世了的中國人的祖先所留下的東西現在對我們來講仍很重要。當然我可能也是過於一概而論了。中國有個古代的先哲莊子,我在印度進行嚴格閉關時,把莊子的書帶進去作為閉關期間的自娛內容。



書放在廁所,一天只准看一頁,本來以為會和孔子一樣,但我看了一個月以後發現太好看了,甚至老盼著去看,把它放在廁所裡實在有點糟蹋了。從佛教的角度來解讀莊子的書,有些內容和覺醒非常相似和有關聯,中國人要珍惜這些有價值的東西,如果喪失了非常可惜,我們會為此付出超額的代價。莊子書的內容以現代人的角度來看,就像昨前天講的一點“用”都沒有。

佛教徒要非常珍視覺醒,珍視對真理的覺醒。
在非常根本的層次上佛陀列出八種方法和策略,也稱八種正道。

第一種:正見


正見,一切因緣和合的東西都是無常的,你和我都會死。

我們所有的情緒,包括興奮、激動、愉悅等享受的情緒最終也會導致痛苦。這一類的真理和見地很多,不一而足。

正見,也就是看到和認識到事情的本來面目,它並不是以我們喜歡的角度來看世界。我們站在世俗的角度上,通常會把自己打扮一下,對著鏡子讚歎說:嗯不錯!
你這樣想很傻,你認為好的東西別人就一定會喜歡嗎?實際情況只是你認為別人會喜歡你這個樣子。但這其實也無所謂,別人的讚揚和誇獎絕大部分是謊言。這正是情緒運作的標準方式,它永遠會從真理身邊閃開。

而如實地看到事物本來面目就是正見!

正見不是僅僅說說、看看而已,閱讀完放到書架上就完事大吉。它也不僅僅只是在知識層面上的理解,正見是可以真正實證到,持續下去的。是可以透過修行得以增強,是可以有直接體證的。

第二種:正確的動機


雖然我們目前擁有的正見還是模糊的,但它依然足以讓我們發現正確的動機。正確的動機有很多種不同的表現方式:古典的教法有一種正確的動機是出離的動機。

如果仔細諦聽佛的開示,不用我們去造作和照搬宗教戒律,其實佛法中有非常實際的東西是可以應用在生命裡的。

正見是什麼?以我的情況來舉例:我今年49歲,即使可以活到90歲,我人生一半以上的光陰都已經過去了,這還得仰賴在後面這些年裡我的身體不發生別的違緣。所以如果我有正見的話,我以後再買東西就不會像是要活一千年那樣的去消費了。所以如果我有正見的話,我會知道未來最多最多只能活四十年,我不會奢望,貪著更多東西,不會什麼都想要,不會有那麼多的欲望,會有正確的動機,會有出離心,這不僅對我的解脫有幫助,對自己的人生也很實用,它會讓自己重新審視短暫的人生,重新確立自己的價值觀,它會讓自己的人生更為完整和豐富,也更快樂。

它對眾生,對生態,對世界也都有好處。當然我們社會的經濟體系是不喜歡我們這麼想的。
能夠擁有這種正確的出離心動機,是多麼令自他都滿意的事情,但很多人並不這麼認為或根本沒有意識到它的重要性。

另外正確的動機,是無害的。它對其他眾生沒有任何傷害。其實傷害其他眾生要做出很多努力,也並不那麼簡單。既然傷害別人同樣很困難,同樣會讓我們痛苦,那麼擁有正見以後,再傷害別人就更成了不合邏輯的事情。因為當我們傷害別人時,往往會認為自己很珍貴,自己會永遠地活下去。但假設你看到一隻老虎,在你面前逛來逛去,手裡還提著用名模的人皮做的名牌手提袋時,你會有何感覺?

動物所處的環境非常可憐,我們被蚊子叮一下都很難以忍受,一定要報復地趕盡殺絕。其實蚊子在叮你時候何嘗會知道你是人,你會有痛苦呢?但我們人類知道老虎是老虎,也知道老虎有喜惡的東西,和我們一樣喜歡自己的孩子,遇到危難時一樣會想躲開,這些我們都知道,但為何還要滅絕它們。你想想看,假設老虎們在拿你器官入藥來治病和享用,你又會作何感想?

所以從靈修的角度來講,我們人類做的很多事情都太不健全。從世間角度來看,人類既然作為地球上生物大家庭的一員,又認為自己是各種生物中最聰明的,那麼就有責任要保護同類和友伴,所以擁有正確的動機很重要!

第三種:正確的語言---正語


正言是在所有可以使用的溝通體系裡最有效的手段。

正言不僅僅是指講話柔和,主要指要講真理的東西。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一定要有正見來體認正言的價值。正言也不僅僅指和其他人的交談,主要是指跟自己的交談,跟自己交談時不要偏離正見,不要偏離真理,要講正言。

第四種:正行


正言跟正行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正言使用言語,正行強調所做。

一切事物皆有緣起,因為我們不會永遠長生不老,因為我們都會面臨無常,有這樣的真理和正見在,傷害其他人就沒有任何根據和理由。傷害其他眾生包括斷取其他眾生的生命。有些人為了自己的生意,就斷取其他眾生的生命,不管什麼理由,這是與正行背道而馳的。

第五種:正確的謀生方式---正命


有些人把賣武器賣毒品作為謀生方式。有些人做老虎器官買賣的生意,把殺害老虎作為謀生方式,這些都不是正確的謀生方式。同樣,別人做不正當謀生方式你隨喜,也同樣是做了不正確的謀生方式,會得到同樣的過患。因你的需求而讓別人去做不正確的謀生方式也將得到同樣的過患。

第六種:正確的努力---正精進


不傷害其他眾生,依靠正確的謀生方式來生存有時候是挺困難的事情。但我們一定要通過努力,依靠正見,努力正行和正言,使自己具足正命。就像我們為了避免殺害蚊子而做種種努力,這就是正精進。

第七種:正念


正念是禪定的技巧源頭,我們要維持正確的覺知,不忘失正念。一切的經驗由心產生,有心才有一切經驗,一切由心引導,由心造作,如果心腐敗了,言行就會失當,情緒煩惱就會產生。一切經驗被心拉著走,心是領導人,心是製造商,如果心能夠寂靜平和,言行才會有快樂的體驗。

《法句經》(藏文音譯為“達嗎吧拉”),關於正念的內容,希望大家有時間閱讀。在佛教裡,心很重要,因其重要所以讓它知道在它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這就更重要!持正念的教法很多,可歸納成四種:

1、對於身體不忘失正念
2、對感受不忘失正念
3、對心不忘失正念
4、對法即現象界不忘失正念。

有很充分的理由這樣講:當我們說我,想我,執我的時候,所謂的我出不了以上四種形式,但情況不一而足,不同情況有不同的特點,有時候還會從三到四再到一這樣輪流變化。四樣東西最粗重的是色身,細微一點兒的是感受,再細微一點兒的是心念,最細微的是法。我們講色相,身的色相,指這個身體。很多時候所謂的我就是指我的身體,“踩到我了”其實只是指我的腳趾。色身在這四者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1、我們先提色相,對身體不忘失正念:因為身的色相,所以餓了要吃食物,長了皺紋要塗乳液。這麼多時裝為身體所用,BMW敞篷跑車也是為色身準備的,它們不約而同地驅動我們去為身的色相去做事。

我們不斷向外尋求幫助我們這個色身。不管是著名設計師還是世界級名廚,借由外在的東西我們希望我們的色身活得很好。但不斷向外尋求幫助吸引了我們所有的注意力,本來尋求外在東西是想讓自身活得很好,但在此過程中我們卻把自身是什麼都完全忘記了。

而且如果我們一直依賴外來幫助和外來資源,我們會一直在比較,一直在參考,
一直在盲目跟風模仿。這就是為什麼說加州男生外形長得都像史瓦辛格一樣(開玩笑)。在香港也會有同樣的現象,很多人都在模仿偶像。這樣做有很多過患,不要說心靈層面,就是世俗上的缺點也非常多,每個人變得非常無趣,大家變得一模一樣。

都說要有個人風格,但前衛的事很少人敢做。所有的大都會樣子基本都一樣,所有的連鎖店都像星巴克和麥當勞一樣無趣,世界上僅存的有趣的東西越來越少。在印度街頭,你會看到身上沫灰的印度人,隨地拉糞的牛車和街上耍蛇的小孩。這些有趣的事兒,在香港這樣的大都會是不會看到的。人們和城市都千篇一律,大同小異。所以以世俗的角度來看,我們失去了對色身狀況的覺醒,不知道自己色身的狀況,也就變成了很無趣的人。

2、對感受不忘失正念。以靈修的層面來講,我們失去了真實無欺的心境。當我們“只管打坐”時,在這時你應用了維持色身覺醒的方法,慢慢覺察到身體狀況,你會發現哪怕小拇指動一動都是不可思議的現象。你會發現鼻子下面有兩個洞真是一個傑作,你會逐漸感知身體是什麼情況,究竟發生了什麼!而我們大多數人現在可能把自己有兩隻手這件事兒都忘了。你還會體驗到身上的襯衫和襪子帖在皮膚上這一刹那的感覺。細微的感知和覺醒,只要你堅持“只管打坐”這樣修下去就都會擁有。

更為重要的是你開始知道身相感覺是一分一秒,一刹那一刹那改變的,它永遠不會呆在定點。現在你才開始瞭解什麼是真正的你。

3、對心不忘失正念。簡言之這個心就是心念,大部分時間我們不知道自己心念在幹嘛,但通過訓練,逐漸你會知道。

4、對法即現象界不忘失正念。

法即現象界的現象是什麼,我是男人不是魚,我現在坐在椅子上,把鞋子放在那一邊,我是行政總裁,我是失業的人,我的女兒以及我的媽媽等等。對一切的現象能夠真正了知這很重要。但並不是說一定讓你接納這些現象,而是指我們要了知這些現象。它們每刹那都在改變,不只是分秒改變,還依存外緣改變。現象這個主題講起來深廣的很,我們可以舉個有關現代社會問題的例子來闡述:現代的父母對孩子期望很高,讓孩子做這個學那個,小孩對父母親也同樣要求很多,成天讓父母做這個買那個。那麼,期望這件事跟了知現象就是完全相反的東西,一旦有了期望就沒有正念,父母認為孩子就應該達到我的期望,孩子也認為父母就應該這樣滿足我,他們都活在期望裡。

假如突然出現個陌生人像父母親一樣甚至超出了父母對你的關愛,你是不是會因為沒有期望反而產生懷疑和害怕的感覺,認為這人居心不良,反倒不知如何接受這種關愛呢?所以期望是很大的議題,現象也是很大的議題,民主的現象也一再說明,當人們心目中有了期望,民主也就不再會有用了。不只是期望,連恐懼也一樣,一旦你對某個東西有恐懼,不是高估了它就是低估了它,這些就是你對法對現象不了知,因此就會出現這些問題。
所以上述這四念處,先從深知身體做起,最後要了知法即現象。

第八種:正的專注


我們不論做何事用什麼方法,都要對所做的事產生某種程度的專注心。散亂的心不會成就任何結果。剛剛闡述的是有關“只管打坐”主題的八正道。

目前為止,我講的話已經夠多了,佛教裡面90%的內容來自非言談的方式,但我看得出覺醒的價值所在,這次講到的覺醒不僅是絕對層次的覺醒,也是相對層次的。

像對老虎滅絕現實的覺醒,很多人非常努力拯救老虎,我非常隨喜,作為佛法的追隨者我們有個商標和品牌,就是非暴力和緣起。

我請求大家都能有此覺醒,不管花多大努力一定要增加大家關注和覺醒,這就是很好的善行。包括跟別人宣傳,在車上貼貼紙,吸引別人的注意力等等。

愛,慈悲和菩提心的理論一定要實際應用出來。

俗話說,預防勝於治療,所以請大家預防剝奪這種美麗動物(老虎)的行為,不僅老虎,整個地球上的動物都依靠我們,少用塑膠的東西,自備馬克杯,不要浪費紙杯,女士刮腿毛時把水龍頭關起來,洗澡用太長時間也不會讓你洗得更乾淨,刷牙不要讓水一直流,自備筷子,這些都是我們這一生可以做到的事情。

如果你認為一生不應該只做這些,應該有更崇高的東西,那就要有超越合理邏輯世界的渴望,要超越4加4等於8,要欣賞心的力量!為什麼要上長春藤大學,念書念的要死要活的好不容易找到工作,5點起來第一個到公司,呆到最後一個走,只為做給別人看。

一個月的長假期兩年前就要訂,甚至連機票旅館都提前訂好,為什麼讓生命這麼空虛活得像機器人,卑躬屈膝向物質社會投降呢!

中國和印度號稱是經濟正在崛起的大國,我不知道如何評價此事,即使中印兩國不犯那些已經崛起了的大國所犯的錯誤的話,我對此事也不抱什麼樂觀態度。我不認為突然有那麼一天人們會自覺地從貪婪中得到解脫……

2015/02/17

修習慈悲心與培養成佛的信心 宗薩欽哲仁波切 開示

尤其在佛教圈內不只是我們把慈悲給忘了,
而事實上,一直沒把慈悲好好地修行過。
----宗薩欽哲仁波切

修習慈悲心與培養成佛的信心     宗薩欽哲仁波切 開示 



普通佛教徒主要的兩件事:第一件是慈悲心,第二件是成佛的信心。我們要談慈悲的方式,並不是神的一種力量,也不認為慈悲是只有佛才具備的特性,要了解慈悲是每個人都具有的特質,而慈悲常為佛教徒忽略。或許是因空性非常的風尚,所以慈悲的聲望就越來越低;同時談到空性會令人很愉快,但談到慈悲就令人感覺有很大的責任感。

每一個人都談自己的權利是什麽,身為被自由寵壞的現代人,我們經常談言論自由、出版自由及各種自由;我們談了很多的權利,卻很少人談到自己的責任,這就是人道漸衰落的原因。尤其在佛教圈內不只是我們把慈悲給忘了,而事實上,一直沒把慈悲好好地修行過。

也許我們在修各種的觀,但修行的目的都是希望自己能成佛或是得到什麽成就,所以這基本上就缺乏慈悲在里面。也許我們修各種儀軌,作各種儀式或修無上瑜伽法,同時也領受了一些灌頂;但是對於眾生有沒有這種責任呢?似乎真能慈悲眾生的人是很少的。就算在一般的世間生活,這種想法也是非常不合邏輯的。

舉例來說:有五個人坐一船,當時風雨很大而且在很大的海洋中,各種各樣的災害隨時都有可能發生,船就要沈沒了,而且船很小,十只腳都覺得不夠放。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只想到自己,只想救自己,即使四人中有一個被風浪沖走,你可能也不會在乎,沒有認識到要五個人平衡才能渡過海洋,五個人須互相扶持。

其實,這時你們需要十只臂膀,而不是只靠兩只臂膀。我們自我中心觀念太強,因此缺乏慈悲的觀念,就算有這種觀念,也會因自我中心觀念太強,而壓抑了慈悲心。如果希望在不快樂的人身上得到快樂,那是一件愚蠢的事;因為每一個人自己的快樂是依靠著別人的快樂,所以從這種角度來看慈悲是重要的。

從另一方面來說,佛教是談空性,為了要成佛,必須要證得空性。教導空性有很多種方法,有的說是禪,或是大手印、大圓滿。我知道很多人都希望成佛,成佛後休息一下,再回來度苦難的眾生。但是在我的觀念里,如果沒有慈悲的觀念,而要談空性,是不可能的事。把空性放在慈悲之前是錯誤的,但如果把慈悲放在空性之前就對了。

其實慈悲和空性是同時產生的。我要告訴你們,為什麽慈悲對於證悟空性來說是很重要的?一般人很少去仔細思考過。我們沒有仔細去思考的原因,可能是因為看了太多的中觀、般若這方面的書,在那些書里都講到修行空性有許多方法。那為什麽我要強調慈悲對認識空性是重要的?因為慈悲是唯一能帶來平等的方法,而平等就是空性最重要的本性和精華。

你一定很清楚,所謂證悟到空性,並不是把這世界所有美的東西都去除掉,或把所有的目標或客體都除掉;如果想這樣做,必定永遠都無法成功,因為每一次當你試著去消除一個現象的時候,這個消除現象的意願,本身就是另一個現象。空性並不是去空那個“空”的情形,我們所談的並不是一個杯子里有沒有水,也不談二邊的那種狀況;所謂那種不存在的極端的現象,是一個很有彈性的狀況,是一種潛力,是一個被所有現象所共同分享的一個特質。

一個現象對某些眾生而言是美的,可是另外一些眾生可以觀察它是醜的;而同樣這個現象它的本質並不因一個人看它是醜而減少,另一個人看它是美而增加,現象保持它原來的樣子,不受任何的幹擾。你可以對一個現象放上上千個不同的標簽或作各種不同的分別,但現象本身並不因此而改變,而所有的現象都有同樣的這種特性,能了解這點就是了解了“空”,空掉你自己的捏造,而不是什麽東西變成空了。

慈悲怎能帶來這種證悟或認識呢?對一個像我們這樣具有染汙的眾生,要證到完全沒有捏造的境界是非常困難的。首先我們從來就不認為自己是可以被清潔、被洗凈的。實際上,我們並不相信自己具有佛性,一直相信自己是一個罪人或是不好的,也認為自己內在是不可改變的。

由於我們認為自己不可改變,就起了或許可以賄賂一些佛或菩薩的念頭。用什麽方法賄賂他們呢?我們用供養一些東西或向他祈禱的方式來賄賂佛菩薩,這個可能給你帶來暫時的一些安適或一些了解。我們有各種各樣的煩惱,因為每個人有染汙,所以想要見到事物的本性是非常困難的,為什麽?因為若要見到一個沒有染汙的外境或客體的話,首先必須先清凈這個要見客體或接觸客體的主體;除非主體清凈,否則不可能看到清凈的客體;如果主體有染汙,所看到的客體也一定有染汙。

有多少人修過空觀?
是怎麽修呢?

坐下,觀想自己的身體並不存在、感覺不存在,這是一種折磨自己的辦法,這等於是侮辱你自己。在美國,前兩年圓寂的卻揚宗巴仁波切,他曾說一個人如果拿他的自我來修空觀,實際上是一種非常極端的自殺方式。所以如果你坐在一個修定的房間,想把自己的腦袋砍掉,希望用這種方式來認識空,然後試著告訴你自己:這些地板,房頂及很漂亮的佛像都是不存在的,自以為這樣比較接近空。

這並不是空觀,實際上反而是空觀的反面。或許我們可以給它取名為“雜觀”,因為你這樣做要經歷很大的困難。幾乎就像一個推土機或壓路機一般,想把所有的東西都壓平。這樣做會流很多的汗,也要經過很多的心理程序。

如果修的時候沒有做得很好,當你起座,走向街上,看到美麗的客體時,貪心會比平常更快升起;當這種貪念產生時,你想把它壓下去,但越想把它壓下去它就越多。這就像你貼了一個標簽在門上說:“不準進入”,每當門上貼了這樣一個“不準進入”的標簽時,人們經過那邊,都想看看那里面在做什麽。所以任何一個我們想壓制的東西或任何一秘密的東西,我們永遠都對它有好奇心;然後憤怒、嗔恨也就越來越高。我們最好跟每個平常人都一樣,但我們比他們還差,因為每個人都具有一個名號。

我們認為自己是一個修行者,但是如果你修慈悲觀,例如一個母親,對兒子女兒有同樣的慈悲,所以沒有任何的分別,在兩者之間也不會做什麽樣的判斷。雖然這種慈悲是非常粗淺的講法,但你仍可看出平等性在這里面。然後把這種慈悲擴大,擴及配偶、朋友,慢慢地你的慈悲就擴充了,而會漸得平等的觀念。你的兒子也許會忤逆地打你,也許你的女兒對你很孝順,但實際上你並不很在意,對他們兩個都很喜歡。在這種情況下,便達到了一種平等。你看到美好的東西,就會感到很愉快,看到一些很可怕的客體,就認為它是一個可怕之物;但是因為你從慈悲那得到一種平等的感覺或觀念,所以不會有像前面那樣想把一切東西都壓平的這種過程。

對於大多數的人來說,慈悲就是當我們看到另外一個人在受痛苦的時候,替他覺得很難過,那是第一級的慈悲。第二級以上的慈悲,實際上不需要有一個個體正在受苦。如果你看到兩個客體,一個可能正在受苦,而另外一個可能沒有,以第一級的慈悲來說,你對痛苦的那個眾生當然有慈悲心,但對第二級來說,你對不是正在受苦的眾生就沒有慈悲。所以第二級的慈悲是不需要什麽客體的,它沒有慈悲的對象。

但這兩種慈悲仍是制造出來的,必須有人告訴你,需要避免那些使你不慈悲的影響,需要跟著你的老師或任何可以帶來慈悲的環境。這樣慢慢做的時候,最後會達到一種情形,就是不太需要捏造的一種慈悲,慢慢的也會有一種不捏造的狀況或境地,到那時候就沒辦法分別什麽是慈悲,什麽是空性。以上是對慈悲一個簡單的介紹。

而如何修這種慈悲呢?可以建議你做一些簡單的事,不要讓修行慈悲的方式成為程式化、規律化生活的一部分。舉例來說,你如果定了一個規矩,就是只有在每天早上修行的時間,或去寺院里的時候才好好的修這個慈悲觀,這樣會使你的慈悲越修越少。這並不是說不需要有這樣修行的時間,你應該有這樣特定的時間去修行慈悲觀;但不要讓這程序或是節目表成為慈悲觀的主人,讓它管住了慈悲。

不要只在當你看到某人正在受痛苦時才有慈悲,因這樣做很容易忽視了現在並沒有受苦的那些人;就算你不知道怎樣修慈悲觀,也應當盡量在每天早上或晚上或每一分鐘里記得慈悲或至少念“慈悲”這兩個字。而如果覺得念“慈悲”沒什麽加持力,可以念觀世音菩薩的咒;觀世音菩薩的咒基本上講的也是慈悲。

修慈悲的方式不應該只想說你可以給別人多少東西,或是能從別人那里接受多少東西。其實沒有任何東西是可以給別人或從別人那邊接受到的,也沒有什麽目標,總括來說是沒有目標也沒有極限的。用慈悲做你所有問題最究竟的答案,用慈悲來解決你所有的問題,同時也像前面講的,應盡可能處於使你易於產生慈悲的環境里。如果你是一個大乘的修行人,應在前面講的以外加上修菩提心,這樣子菩提心就會使所修的慈悲成為成佛的原因,這時候你甚至不會想到自己怎樣去成佛。

修行慈悲並不表示在形式上先要坐下來閉上眼睛。很多時候不管你是和別人在一起,或單獨的,保持一分鐘的安寧,然後想一想慈悲,這有很大的幫助。修金剛乘儀軌的人,當在修生起次第的時候,本尊的身體永遠在提醒你記得慈悲這件事。身為一個初學佛的人,我們每個人都會認為慈悲就是對於一個受苦的眾生覺得非常難過。當然,這在某種程度來講也算是部分正確,不過在究竟上來說並不是這樣。

你有沒有聽過無著的故事?他是一個很偉大的論師,也是寫下彌勒五論的作者。

無著曾非常努力地修彌勒菩薩法,他希望至少能看到一個什麽樣的現象,或者得到一個好夢,或者真正地看到彌勒菩薩。但三年後什麽也沒發生,他覺得有很大的挫折感,於是就出關。在路上看見一個老人在弄一根鐵棒,他就問那老人:“你在做什麽?”老人說:“我要做一根針。”他終於把那根鐵棒磨成一根針。無著想,對於世間法如做一根針都有人肯花一輩子的時間,那我想見彌勒菩薩當然是更好的一件事,所以他就趕快回去繼續閉關。

又三年下去了,連好夢也沒得一個。再三年後,他又覺得很挫折感,於是又離開了。在路上看見兩個人用水潑在石頭上,就問他們在做什麽,他們說:“這山擋在我們家前面,我們看不到太陽,所以想把這山弄低一點。”像這類的事一再發生。

十二年後,他真的決定放棄閉關,出來在路上走,碰到一條狗,那只野母狗剛剛生了一堆小狗,因此有半身都在血里面,母狗及小狗都有很多蒼蠅在叮它們。當他看到這個狀況,慈悲心升起來,想如果把這些血弄幹凈,則這些蒼蠅、蟲子都會死,但如果不做,這些狗會死。後來想到一個主意:他要把自己的肉割下來。就到一個店里,拿杖和缽向店主換了一把鋒利的刀,從大腿割了一些肉下來,當他要把小昆蟲都拿起來的時候,深怕會把它們弄死,於是就用舔的,用舌頭把那些蟲子都拿起來。當他把眼睛閉起來,把舌頭伸出來,想把那些蟲子舔起來時,卻什麽東西也沒碰到,只舔到土。然後他把眼睛睜開,卻看見彌勒菩薩,立刻就哭起來,很感動地抱住彌勒的腳說: “十二年了,我天天向你祈禱、供養,連一個影子也沒看到。”

彌勒菩薩說:“並不是我沒有在你身邊,我一直在你身邊,只因為你有很多業障,這些障難是沒有辦法用這些咒和空觀來清凈的。那些你所看到正在磨縫衣針、潑水的人,實際上都是我。這一次你有這樣的慈悲心,它清除了你所有的障難,所以你可以看到我。如果你不相信我所說的話,可以把我放在你的肩膀上,帶我到城里去。”

於是無著菩薩就很高興地把彌勒菩薩帶到城里去,在街上大叫說:“現在在我肩膀上的就是彌勒菩薩,你們不要喪失掉這個機會,趕快來看!”每個人都笑他,有的人看見一只身上都是血的死母狗。這些人他們的惡業還算比較少的。還有一個老太婆看到彌勒菩薩的兩只腳。

一般人好像誤解了信心和自我之間的關系,這兩者是不一樣的。自我是當你想你是這樣,而實際上你並不是這樣的時候;信心是你認為你是這樣,而實際上你真是這樣的時候。所以說自我的見解是錯誤的,信心是對的。我們必須發展出這種信心,除非具有或發展出這樣的信心,否則沒辦法具有正常的概念和了解。

佛教里有很多種修行方法,在大乘里有皈依,有修菩提心;在小乘里知道痛苦可能被止息、有佛性的概念;在金剛乘里有自觀為本尊,同時觀想壇城,有上師、對上師的信心。實際上對上師的信心,並不是為了讓上師高興或滿足上師,而是要發展我們的信心,這就是我們現在要談的。

第一個要接受“我們都有佛性”的觀念,但這有點困難,因為可能需要經過很多理論上的學習來了解什麽是佛、為什麽我們有佛性。若不能接受這種程序,至少必須能接受自己的煩惱可以被清凈,可以被改變。只要有足夠壞的影響就可以變壞;有足夠好的影響就可以變好。每天你有一千種不同的情緒產生,也許你修十二年了,仍覺得沒什麽結果,就會懷疑所修的這些法有效沒效。因為沒有信心,不只是對佛法或上師沒有信心,主要是對因緣果沒有信心。

有一次我問我的老師:“我修了這麽多年,好像也沒有什麽很好的結果。”我的老師說:“哦!這樣是一個很好的理由,來證明因緣果這關系真是很有效果。”

2015/02/01

宗薩欽哲仁波切談禪修

宗薩欽哲仁波切談禪修



禅修是訓練心靈最直接、最實用、最簡單的方法之一。許多論典中都認為,即使你非常博學,做了廣泛的分析,也聽聞了許多教法,除非能把這些應用到實修上,否則就像種了稻卻不去收成的農夫一樣,你沒有完成最主要的工作。

禅修的方法有無數種,有些禅修只要讓心安住在本來的狀況,而有些禅修則用一些技巧強迫心進入一種更清晰、更鮮明的無礙境界。有些法門用相反的思惟對治煩惱波浪,譬如以慈悲觀對治憤怒;有些法門則用類似的念頭或煩惱來對治那個煩惱。

大火可以用水去熄滅,但是另外一種有效的方法則是以火攻火,也就是放一些小火或利用爆炸控制大火,以阻止大火的蔓延。同樣地,有些禅修技巧本質上和你所具有的問題很相似,例如,假設你的貪欲很強,你可能適合修虔誠心的法門,因為虔誠心與貪欲的性質很相近;因此你可以依據自己的性向來修虔誠心,讓自己的心受虔敬對象的吸引。

不管用哪一種技巧,禅修基本上就是讓自己習慣於某種特別思考方式的過程。過去偉大的修行者學者,經由他們的修行,發現了一些思考的方式與心靈行為的類型,從這些發現中,發展出創造或喚起特殊心態的技巧。如果我們能規律地修禅定,就會逐漸地習慣於這些心態或是思考方式,使這些成為自然。

雖然我們不這樣稱呼它,但是我們隨時都在禅修。冬天的時候,你可能幻想和某個朋友共度夏天,心中浮現出你們兩人在海灘上的景象,接下來到喜歡的餐廳晚餐,再去某個地方看電影。如果你重復播放這個幻想,它就幾乎成為你的一部分,只要你要,就可以立刻想到它——這就是禅修。

你的身分也完全是禅修的產品。我們出生時,不知道自己是誰;如果被別人抱去養,由於受到完全不同的影響,現在可能就是完全不同的人。當我們還是嬰兒的時候,父母為我們命名,然後和我們生命中的其他人,透過語言和行動,開始告訴我們:我們是誰、是什麼樣子。他們也告訴我們:我們是好是壞、是聰明還是愚笨、是美麗還是丑陋、是可愛還是不可愛,以及其他種種。我們吸收了其他人投射出來的“我是誰、我是什麼”,以別人對我們的影響作為基礎來想自己,於是我們的心創造出一個自己的形象。

剛開始你看著自己的形象,幾乎不斷地想:“這就是我!這就是我!”甚至在你意識地想著其他事物時,還在無意識地思考它。經過多年的修持來做那個人之後,你對於成為“他”或“她”已經完全習慣了;所以,現在你就自動地是“你”了,你不用再去檢查來確定自己是誰,你只是毫無疑惑地假設你是這個人——禅修也是一樣地運作。

用同樣的技巧,你幾乎可以改變對一切事物的觀感。你可能覺得窗外的景色很難看,但是只要你願意花時間去思考,並且努力地由新觀點去看,就可以改變對景色的觀點,而認為景色很好看;一旦當你習慣視它為美好的,再讓你想像它很難看,就又變得很困難了。你目前感到很平常、很熟悉的一切事物,從你吃的食物到最親密的伴侶,剛開始都需要習慣的過程。使自己習慣於某種事物,一般而言,是一種無意識的心理操作,而禅修則把它轉為意識的操作。

有時候人們會認為,對要工作、要做生意的人而言,禅修並不實際,他們想像禅修會使他們太置身事外或太恍惚,無法實事求是地和其他人交流,而反過來才是真的。禅修會使你到達前面所提的“沒什麼大不了”的境界,這種不把事情過分誇大的心態,很自然地會投射出來,別人就能感受到你很有彈性、很隨和,而你的人際關系自然就充滿著和諧的氣氛。

溝通有效與否,決定於:訊息是透入了你心中,還是只碰到表面就彈走了。如果你的心很閉塞,無法接收任何訊息,也就無法和別人溝通;如果你的心很開放,能接收到訊息,並知道如何反應,甚至和你溝通的人本身很閉塞乃至不穩定也沒關系。禅修的人是最好的溝通專家,因為禅修敞開了心胸,使得溝通非常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