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8/05

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談《心經》

心經

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

台北‧2002年7月20日
陳志銘翻譯,「西遊翻譯小組」審定
(資料來源:
悉達多本願佛學會)

今天晚上我們要做一件不太可能的事:你可以當它是「不可能的任務」第三集。要在僅僅一個半小時內教授《心經》是個很大的挑戰,因為這部經正是一切大乘經典的精要,是佛陀智慧的具體呈現。因此要論述或闡釋它,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有時候,特別是這種非常良善的活動,如果我們開始了,它可能就會引導我們到更吉祥的狀況,讓我們能夠一而再、再而三地學習、修持「般若波羅蜜多」。

《心經》是這部經的簡稱。「心」這個字是指某種事物的精華或精要之意,在這裡,我們所說的是智慧(jnana) 的精要。梵文Prajna (般若),大略可以翻譯為「超越的智慧」。

我們在這裡所談的不是世俗的才智,不是那種可以應付最困難的學科—─像是數學或科學—─的才智。我想,給大家一點「超越的智慧」的背景很重要。有人可能不解,如果它和世俗才智一點關係都沒有的話,為什麼我們需要這樣的智慧? 它很重要,因為當我們有了「超越的智慧」時,我們的觀點會改變,我們看待事物的方式會改變。如果我們改變看待世界的方式,我們與世界的關係也會改變。而這麼一來,我們就會得到快樂。

我的意思是,即使「快樂」這個詞,我們認為它是什麼?今天我們定義的快樂,明天或許就不是了。西方人定義的快樂,未必是東方人的快樂。甚至在我們心續中,我們早上認定的快樂,到了晚上未必還是快樂。所以,這證明了除非我們改變看待事物的方式,我們所渴望的恆常快樂或永遠的快樂是無法實現的。

在我們進入這個極為深奧的主題「般若波羅蜜多」之前,我先舉個例說明我們改變態度的方式;而且不只是態度,還包括我們看待事物的方式。事實上,這是聲聞乘的法教。通常,一般認為,我們看待事物時會犯三種錯誤:

第一,我們只把事物看成整體;
第二,我們把事物看成恆常的;
第三,我們認為事物是獨立的。

例如,當我們看著自己的手,我們只把它看成一個整體。或許你會問:「這有什麼大不了?」是的,這的確是很大不了的事。因為如果我們把手看成是許多部分的組成,也許我們就不需要買那麼多指甲油。


我們從未受過訓練,把手看成皮膚、血管、骨頭、血液等部分的組合。如果習慣於如此看待手,我們就不會執著。我們不只對外型(像手)如此,在每一件世俗的溝通與事物上,我們都犯了這樣的錯誤。我們總是將事物概略化、一般化,例如:「所有的西藏人身上都有氣味,因為他們從不洗澡」。我們從不將事物拆解成各個部分,但這就是人心運作的方式。因此,即使看著一位特定的人,我們還是對他的種種一概而論──他的外貌、他的態度、他的特質,我們將每件事都概略化。

聲聞乘行者禪修的時候,訓練自己將世界想成、看成各個組成的部分。看到漂亮的人,由於我們只會將它視為整體,我們就會想「他或她真漂亮」。但是受過訓練的人可能不這麼看,因為他們會看到組成的部分。當我們看到事物組成的部分,像血液、血管等,我們幾乎不可能產生貪欲,不可能感到渴求。我想這些聲聞乘的人即使和你握手的時候,都可能有一點尷尬,因為他們受過訓練的心會這麼想:「我跟某人的皮膚、血液等東西在握手。」

接著,第二種錯誤是,當我們看著這隻手,我們會認為它和昨天的手完全一樣。這是很大的障蔽。即使從科學的角度來看,昨天和今天之間已有許多改變,你的皮膚已經老化了許多。不了解這點,導致我們去做整形手術,使用各種保養乳霜……等這類的事情。

因為不了解無常——萬事萬物都在改變,所以譬如說,像我們的友誼,我們認為昨天他是我的朋友,因此今天他也還是我的朋友。這就是我們的錯誤,因而就會有那種理所當然、盲目的狀況。看看我們的家庭關係:當兩個人在一起一、兩週之後,我們就會認為彼此理所當然應該如何。這是因為你有這種錯誤〈第二種錯誤〉,以為事物不會改變,所以認為他(她)還是你結婚時的同一個人,但事實並非如此。每一秒鐘,每一瞬間,一切都在改變。不了解這樣的事實,導致我們失望連連,因為我們有那種完全盲目的期待。

第三種錯誤是,我們認為事物是獨立存在的,但事實不是這樣。這隻手相當依賴於食物、環境等各種境況。現在我有隻完好的手的這個事實,是先前我關上計程車門時足夠謹慎之故。由於我的謹慎,因此我的手還保持完好無傷。基本上,我們的生命就像是懸吊在半空中。好比我們從懸崖墜落,正好有一株小草,我們就緊緊抓著它——我們的生命事實上依賴著許許多多的事物。

現在你可能會問,這有什麼錯嗎?依賴其他事物不是什麼大問題啊。不是這樣的。這是個大問題,因為首先你必須得到它。你想依靠的任何東西,你都必須去取得,而這要付出許多努力、投入許多精神。最後如果你終於得到了,那時,你想要的東西可能已經改變性質了。譬如說,我們需要某種治療,然而一旦我們終於進行治療時,這個療法可能對我們沒有效果了。因此,認為一切事物獨立存在——例如:我的手是獨立存在——是最大的錯誤之一。

具足這種認知——我的手不是一個整體,而是由部分所組成;我的手不是恆常不變的;我的手是依靠其他事物而存在的——這樣的心,就是我們所謂的「般若」,就是智慧。因此大家現在知道,當我們談到智慧時,我們並不是說具有某種神通力,因而能讀到別人的日記;瞭解「實相」,就是般若。然而,現在我們談的是〔神通力〕那種智慧嗎?不是,因為我們談的是「般若波羅蜜多」。它是更超越的,甚至超越了我們剛才所說的這種〔瞭解實相的〕深奧的心。總之,這是大乘佛法的自我吹噓,讓我們來看看它是否說得通。

我們現在說的是最高形式的智慧。為了讓大家瞭解這一點,我要引述月稱菩薩的話。他說:「不智者,造作惡業,而墮地獄。」接著他說:「不智者,造作善業,而升天界。」然後又說:「智者,超越善惡,而得解脫。」這種類型的心是我們在這裡所說的。(譯注:可參見《入中論‧菩提心現前地》偈頌6-42前三句:「故見苦果由黑業,樂果唯從善業生,無善惡慧得解脫。」)

龍樹菩薩曾以偈頌禮讚佛陀,他說:「我禮敬您,一位宣說涅槃的人。但是,並沒有離於輪迴之涅槃存在;輪迴之不存在,即是涅槃。」這種心就是我們在這裡所談的。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Prajnaparamita Hridaya Sutra)》的「Hridaya」是「心」或「精華」的意思。它不只是一切大乘經典的精要,也是所有般若經中最簡短的一部。比較大部的版本有十二函的(譯注:《般若十萬頌》)、八千頌的等等。這部經文的來源,一般相信是龍樹菩薩由龍宮所帶回來的。

這裡我要請大家注意,因為有人可能認為這只是舍利弗與觀世音菩薩之間的討論而已。那麼,為什麼它被認為是一部「經」呢?

當佛陀在靈鷲山時,入於甚深的空性禪定。當時,觀世音菩薩摩訶薩也安住於空性三摩地。接著,由於佛陀的大悲力,舍利弗向觀世音菩薩提出一個問題:眾生如何修持甚深般若波羅蜜多之道?所以是佛力的加持,引起舍利弗的好奇心,因而我們得以將它歸類為經典——佛陀的教法。佛力加持,這點相當重要,因為一般相信,不論你到達聲聞乘的什麼果位,你都無法理解像觀世音這類大菩薩的三摩地。但在這裡,舍利弗似乎瞭解觀世音菩薩的心的狀態,這是由於佛力加持之故。

接著,觀世音菩薩摩訶薩告訴舍利弗,「想要修持甚深般若波羅蜜多之道者,應該如是做……」。由此,我們開始正式的教授。我想大家都已注意到,在許多大乘經典裡都先有一個總結,接著是一個較大的總結,然後是更為廣大的總結;所以,這看起來有許多的重複。

首先,觀世音菩薩總結地說,五種積集(蘊)全都是空性(五蘊皆空)──甚深般若波羅蜜多之道的修持者應如是見。這是第一個總結。接著,再延伸一點:形色即是空性,空性即是形色;形色不異於空性,空性不異於形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等等。

這裡,我們稍微討論一下。可能有人會問:五蘊有什麼了不起?形色(色)又有什麼重要性?為什麼不說高山、流水或其他一些更具體、更重大的東西?我的意思是,待會你會聽到更詳細的解釋,像是:沒有耳朵,沒有鼻子……(無眼耳鼻舌身意)。為什麼不說沒有頭就好了?這種解釋方式必定有個目的。可惜的是,我們可能無法全部講完。

為什麼談五蘊?五蘊當中為什麼先談「 色 」?這是非常有趣的。我會簡略地翻譯龍樹菩薩很著名的一首偈頌,好讓我們用平常的口語來理解。問題是,人生的目的是什麼?也許更好一點的說法是,什麼是我們生命中最重要的、應該擁有的?如果你正好在觀世音菩薩和舍利弗的討論現場,答案很明顯︰我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就是要有樂趣,要快樂。所以,在我們和佛、觀世音菩薩、舍利弗之間,關於什麼是人生的目的是沒有爭議的。

那麼,爭議起於何處呢?我們相互之間對於如何獲得那個快樂有很大的歧見。他們認為,我們試圖營造快樂的方式,正好是導致我們痛苦的方式,正是導致我們痛苦的因。我們非常努力的在生活中獲得快樂——最快速、最方便、最好用等等。基本上,我們在各個層面都嘗試要獲得快樂。但所有的一切,不論是經濟、科學、政治體系,都沒有帶來快樂;如果有,也很短暫。因此,我們來問他們︰這樣的話,我們要如何才會快樂?我們應該怎麼做?我們應該唸誦「揭第‧揭第‧波羅揭第‧波羅僧揭第‧菩提‧薩婆訶」嗎?

這當然是可以的。但在這之前,有些東西要先解釋。在我們想到快樂的因之前,我們先思惟是什麼造成我們痛苦。於是他們做了分析,獲得這樣的結論:造成我們痛苦的唯一原因,就是對自我的執著。而且,如果自我確實存在,我們對這個自我產生執著,這樣還可以理解;但問題是,這個自我根本不存在,而我們卻那麼執著它——這是最荒謬的事了。我們執著於某個根本不存在的東西。

到這裡我已經把你們搞糊塗了。你會來跟我說:「嘿!我在啊。我在這裡,在聽你說話啊!」所以,「存在」與「不存在」這兩個詞彙是我們需要仔細思惟的。我們只是如標籤一般地存在而已,不多也不少;只是個標籤,像「烏龍茶」,或「加拿大冰河水」,就像那樣。自我,它是個標籤。當然,似乎這還不夠,我們還為自己取個名字,像「Jimmy」。當然,接下去還有,好比「Jimmy的店」,或是印張名片,上面寫著「Jimmy集團董事長」或是某某總裁。這還沒完,你的所有大學文憑,框裱起來掛在辦公室牆上。還有,我們花許多錢雕刻印章。像這一類的事情全都是標籤,而我們如此地執著於這些東西。不管你的印章是刻在犀牛角上還是刻在蘿蔔上,事實上沒有太大差別。但因為我們發展了這種對自我或名字的執著,它對我們還是有那麼一回事。

如果你看看這世界上的痛苦——我是指宗教爭端、國族爭端、家庭爭端——每件事都是來自這個對自我的執著,而這個自我只是個標籤。標籤要有個地方貼,對不對?好比有個瓶子,你在上面貼個標籤。所以,現在的問題是,我們將標籤貼在什麼東西上面?觀世音菩薩摩訶薩提出五種東西:五蘊。五蘊是我們把它標示為「自我」的五組現象。因此,在一開始,觀世音菩薩要談被貼了標籤的東西。

五蘊是被貼上標籤的現象。先前我們談到手的時候,跟這個有點類似。我們看到這隻手的外型,它由許多部分組成,它們的本質是不恆常而且有依存性。而我們把它標示為「手」,我們也執著於這個標籤──「我可憐的手」、「我漂亮的手」,沒有人說「我漂亮的血液」、「我漂亮的皮膚組件」。我們執著於一個標籤──手。

月稱菩薩在他的名著《入中論》當中,對此有廣泛的分析。他說到我們所謂的「七相推理」,那是對於四輪馬車的七種分析方法。或許「四輪馬車」有點過時了,我們可以用汽車作例子。以汽車來說,我們看到的是許多零件——螺絲、引擎、線路;只有當它們組裝在一起,運作起來像一部車,我們會說,好,這是一部車,這是我的車。接著,當然,有勞斯萊斯、賓士、BMW等各種廠牌;我們也越來越執著,我們擔心車子會被刮傷等等。

五蘊是什麼?形色、感受、認知、造作、意識(色、受、想、行、識),是吧!當我們說「我」的時候,我們是指著五種或至少其中三種說的,於是產生了「我」這個標籤。請大家想想部分和整體,「我」是用來描述整體的用語——我們又在看整體了。當我們說「我在戀愛」,我們又在指我們的標籤。沒有人會說「色在戀愛」、「受在戀愛」、「想在戀愛」、「行在戀愛」。

就連五蘊本身還可以各別地加以分析,如:色即是空。當我們談到「色 」,再度的,我們又在概略化了。什麼是「色」?是顏色嗎?是形狀嗎?是大小嗎?是方向嗎?然後我們將它切成片段,來檢視我們稱之為「色」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於是我們會明白,沒有真實存在的「色」,「色」只是一個標籤。這就是「色即是空」的意思。

接下來是「空即是色」,這是非常重要的部分,我們不應漏掉。許多人漏掉這個部分,許多人會想:「佛教徒說一切是空性,但我仍會頭痛,一定有個『人」在頭痛,那是什麼?」

當我們說「色即是空」,我們並未否定「色」,我們不是把「色」放進火裡燒掉。當我們說「色即是空」,我們不是要讓「色」消失;這一點很重要,一定要明白。因為如果是的話,我們等於間接地說有個可以被摧毀的「色」存在。因此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們並不捨棄形色。

更進一步說明,就是「色不異空」。並不是說先有一個形色,然後當我們開始持咒,它就變成空的。不是這樣。從一開始,形色就不異於空性。這就如同海市蜃樓一般,當你看到海市蜃樓,你認為那是水。你告訴自己那裡沒有水,但這並不否定有水的顯相,你仍然看到那裡有水。「空不異色」則是更進一步說明。同樣的,受、想、行、識,都應該這樣去理解。一切現象都是空性。依照大乘佛法的哲學,一切現象都包含在五蘊之中。

現在,我們做更深入的解釋。一切現象沒有「性相、特性」(諸法空相)。從這每個詞彙衍生出許多的釋論。譬如「諸法空相」,針對這一點大概就有超過十函的釋論和注解,我們大略的解釋一下。

通常,當我們闡述一個人或一件事物的性相或特性時,我們認為那就是唯一能定義這個人或事物的最終特質。這跟我們稍早談過的邏輯相同:不論你在定義什麼,不論你建構什麼性相或特性,你看著的是整體。然而事實上,你所看到的是某個具有依存性而且非恆常的東西,因此不存在那種絕對、不變的性質。即使在世俗的層面我們會說︰「喔,他的個性就是那樣。」好像我們知道這個個性永遠不會改變似的,可是誰曉得?甚至在你這麼說的當下,他已經改變他的特性了。

接下來,一切事物是無生的(不生)。這是大乘佛法的另一個重要觀點。在這世上,有三件事情事關重大,而且它們同等重要。但其中有一件是許多哲學家、宗教人士和科學家思惟、談論最多的,那就是︰事物從哪裡來?從哪裡開始?大爆炸嗎?多少世紀以來,各式各樣的答案都有。事實上,大部分的主要宗教正是為了回答這個問題而開始的──創世紀、起源、演化的問題等。從究竟的觀點,大乘佛法說,一切事物是無生的。

你可能不解,為什麼?那這裡的這些事物是如何產生的?〔大乘佛法會回答:〕相互依存的事實(緣起),就如同左與右──有右,因此有左。如果從無始以來沒有右,也就不會有左。事物是緣起而生的,並沒有最初、獨立、恆常、究竟的「生」。因此說一切事物「無生」。

因此,也沒有終止(不滅)。如果有究竟的生(起始),才會有究竟的滅(終止)。

接下來是「不垢」、沒有染污。這是大乘佛法另一個重要的觀點。大乘佛法不相信原罪,因此,大乘佛法不相信天譴。你可能會問:那業報又如何解釋?相對上而言,大乘佛法相信因果。如果你放一個蛋在水裡煮,如果沒有東西來阻礙它,你沒有選擇的餘地,蛋一定會煮熟。這就是因果。因此,所有這些狀似染污的心續,諸如嗔恨、忌妒、驕慢等,究竟上都不實存。

這是很重要的。這麼說吧,假設你相信究竟上嗔恨是存在的,那麼你對它就無能為力,根本就不用想去改變它。但事實是,舉例來說,憤恨會來也會去,它依存於事物,必須有原因與條件才能使你憤恨。早上我們憤恨,但晚上沒有,所以我們知道憤恨不會常駐。所有這些都證明了憤恨不是究竟的現象。而既然沒有究竟的染污(不垢),也就沒有染污的解除或清淨(不淨)。

另一個重要觀點,我們稱為佛陀的「獅子吼」。佛陀常說,作為佛教徒、佛法修行者,一生最大的挑戰與障礙就是佛教本身;只要你還受制於它,你就尚未獲得解脫。由於染污在究竟層次上不存在,因此,當我們在這個不圓滿的世界中流轉時,在究竟層次上,我們的本性不會越來越差(不減)。由於染污不存在,我們的真實本性不會退損墮落,因此證悟功德也不會增加(不增)。

以上是一個層次的詳細說明,接下來是另一個層次的闡釋。

因此,舍利弗,空性沒有形色、沒有感受……一直到沒有意識元素(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乃至無意識界。)聽聞這些之後,在諸位成為悲觀的存在主義者之前,讓大家問幾個問題。

問:大部分佛教徒都知道我們在這裡所討論的主題——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但在日常生活當中,當狀況來的時候,我們卻不知如何處理。我們應如何依照佛法來處理這些狀況?

答:這就是我一開始時所解釋的,要改變我們看待事物的方式。改變我們的觀點其實就是行動中的禪定。像稍早解釋過的,你可以從手開始。從現在開始,當你看你的手時,不要把它看成整體,不要看成獨立的、恆常不變的;這樣一定會改變你的態度。這樣修持一個月後,我會很想看你買什麼樣的護手霜。這並不意味你會停止買護手霜,說不定你會買更多,但你的態度會不同了。需要改變的是你的態度。色即是空,這樣就會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如果是這樣,為什麼一開始觀世音菩薩需要進入三摩地?為什麼他必須進入三摩地來說這些呢?

答:這是一個序幕。這裡舍利弗扮演的是配角——占下風的角色。他們在演一場大戲。我個人相信,佛陀、舍利弗和觀世音菩薩都是相等的,但為了像我們這種人,必須有人來討論這些問題。因此,舍利弗扮演配角,問道:「你在做什麼?」接著,觀世音菩薩就配合演出。然後,最後結尾高潮,佛陀說:「善哉,善哉,」好極了。

問:仁波切可以再詳細解釋,為何佛說佛教本身是佛教徒最大的障礙?

答:就像搭船到對岸;如果到達了對岸,你就應該下船。但這是很困難的,因為身為佛教徒,我們熱愛佛教。我們甚至沒有瞭解到,佛陀不是一位佛教徒。

我們繼續。沒有無明,因此沒有無明的結束;沒有死亡,因此沒有死亡的結束(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這是很重要的陳述。

延用相似的邏輯來推論,我們極為懼怕的這個「死亡」是什麼?死亡是一個大標籤,我們把它貼在某個「未來」將會到來的東西上。但它不是在未來,我們現在就正在死亡,每一分每一秒,我們都在死亡。而這當下的死亡,我們稱為「活著」。我們所謂的「改進」,「喔,過去你很任性,現在你改進了」。所謂的「改進」,所謂的「畢業」,所謂的「變成熟了」,這些都是很欺騙的字眼。「改進」的存在,是有人正步向死亡、正在變化、正在這裡死去的活生生的證明。然後我們相信有一天我們會上天堂,那裡永遠不會死,是死亡的結束。然而,由於大乘佛法不認為有究竟的死亡(無老死),因此沒有死亡的結束(無老死盡)。

接下來的內容,實際上我們已經談過一些,那就是「道」──四聖諦。連四聖諦也不存在(無苦集滅道),因此沒有般若智慧(無智)。這是否令人難以置信?這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智慧的精華。可是在這裡,他說沒有智慧,因此沒有什麼可以獲得的;沒有「獲得智慧」,因此也沒有「未獲得智慧」(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因此,對菩薩來說,沒有究竟要獲得的東西,而這就是我們所謂的「安住於般若智慧」;因此,菩薩沒有畏懼。沒有東西要獲得,我想,也沒有東西會失去,因此沒有恐懼(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過去、現在、未來一切諸佛全都是修持此道(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我現在試著濃縮地說。因此,任何認真追尋覺悟之道的人,必須思惟如是修持。這時,佛陀從定中起,讚美地說:「善哉!善哉!」以此確認了觀世音菩薩的話語,「『般若波羅蜜多』應該完全依照觀世音菩薩所說的來修持」。於是,所有弟子、天、人、阿修羅,一切會眾都法喜充滿。

就像我在開始時說的,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但是, 我想像著,兩千五百多年前,在一個稱為靈鷲山的地方,在一場菩薩的集會裡,許多僧侶圍繞著這些菩薩眾;佛陀在那裡,觀世音大菩薩在那裡,舍利弗也在那裡,想像他們討論著最深奧的實相。現今某些物理學家與科學家才開始有點體驗,並認為是他們自己發現的東西,其實兩千五百多年前已在討論;這真是令人難以想像。當世上其他的人都崇尚規矩秩序,像是上帝、信奉上帝、行為、行為良善就不會下地獄;或像孔子崇尚秩序、規矩與尊師重道等;在這裡,這個集會談的是完全不一樣的東西,這是一場大革命。所以,雖然我們今晚所做的是某種不可能的任務,但我要說,今天這個聚會是對兩千五百多年前那場精彩集會的紀念。

我知道今晚在此沒有舍利弗扮演愚者,觀世音菩薩扮演達人,以及佛陀扮演智者,但至少我們在效法他們。就像有時我們會憶念喜愛的人,我們許多人都是佛陀的追隨者,因此偶爾憶念佛法的集會應該是我們的榮幸,尤其是這場〔《心經》的〕集會。如果今天真有什麼福德,我們應該迴向世界和平。世界和平可能無法全面達到,但可能可以局部的達成。尤其是,也要迴向給這個島嶼,希望她合諧舒適。也迴向給所有工作人員,由於他們的努力促成了這個集會的成功。希望諸位下次能再有類似的集會,但能有更好的人來參與,而不是像我這種人。最後,我想我們該出去開心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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